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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尾牙有毒

酒过七八巡,最后一道清汤水煮江野菜上来了,那个清淡鲜味儿,正好在荤腥之后清清肠子,惹得众人一阵叫好。七七八八地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两边酒桌开始乱了,都走动起来,闹哄哄地互相敬酒。有好事的,早就看出了今天这场酒宴里的猫腻,便起哄着把丁爱昆推到肖举鹏身边,开始凑趣敬酒,敬他们夫妻二人。丁爱昆乐呵呵地拿出局长夫人的派头,表扬了这个,又表扬那个,还与肖举鹏对碰了酒杯,这才干了下去。

周来第幸灾乐祸地想着,这下又该轮到张丽雅拈酸吃醋了吧,毕竟她自以为有了资本,已经不是普通地位的小三了。周来第抬头找了一圈,却连张丽雅的人影都没看到,不由得有些失望。

突然,周来第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正想往茅厕走,又突然觉得胃里也不舒服,刚刚来得及把脑袋别开,已经排山倒海一般地狂吐起来。

好像一声令下似的,所有人都开始不舒服了,有几个人同时开始往茅厕去冲,茅厕已经被人占领了,便又往猪圈冲。还有不少人吐得翻江倒海,在田坎边跪下便起不了身了。

这一幕景象把承办酒席的农家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端起热水壶赶紧给每个人上杯热茶。

正在闹哄哄之际,突然听见有人惊声尖叫起来,“不得了啦!死人啦!”

一个身影惊慌失措地从农舍后边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却是周来第!她完全没有了刚才冷眼旁观的从容,胖脸惊恐地扭曲着,用手指着后面,失魂落魄地大叫着,“张丽雅死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敢相信吃吃酒怎么就会吃死人了呢?肖举鹏也上吐下泻的,浑身乏力。此时却挣扎着站起来,立刻朝着周来第指的方向跑去,所有人也都踉踉跄跄地跟了过去。

张丽雅倒在房后的菜地边,看样子她像是去茅厕的时候支撑不住倒在了这里。她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侧躺着,浑身极力蜷缩成一团。肖举鹏凑近了,抖抖索索地伸出手去把张丽雅的身体扳过来。

“啊!”赶来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只见张丽雅口吐血沫,双眼圆睁,面容极度扭曲,看上去十分的狰狞可怕!

肖举鹏大着胆子用手去探她的鼻息,已然探不到什么气息了。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吧!要不要报警啊?”有人叫了起来。

“小刘,马上把车开过来,我们自己送到县医院去,等救护车来就来不及了!”肖举鹏果断地下达了命令,那个叫小刘的司机立刻去开车,他也上吐下泻,跑得腿软脚软的模样。

众人七手八脚把张丽雅抬上车,周来第在后座上扶着,肖举鹏坐进副驾驶位置,留下话赶紧报警,车子便狂奔而去。

县财政局一个年轻人立刻上了另一辆车,去最近的派出所报警。留在现场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干什么?现场一片狼藉,农家便开始收拾。丁爱昆捂着肚子,手撑在桌子上,突然一声暴喝,“谁都不许动!保护现场!等警察来了再说!”

所有人都吓得待在原地,转头去看丁爱昆,只见她虽然脸色惨白,却仍然威风凛凛地目露凶光,像审视犯人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农家的老老少少。县财政局的人这才都找到方向一样,也立即有样学样地对农家的人怒目而视。那农家的老老少少哪里经得起这番阵势,家里的主妇慌乱地看看自己男人,见男人也是一筹莫展的惊慌模样,登时像个泄气的皮球一般,往地上一坐,扯开了嗓门儿,便开始惊天动地地嚎哭起来。

很快派出所的人来了,查样取证,又是好一番鸡飞狗跳。这边财政局的人又一窝蜂地挤上两辆车,赶紧去县医院检查身体,生怕自己也运气不好,落得像张丽雅那样的下场。

新建的县医院大楼前停满了车辆,救护车警车响作一团。但是,急救室几乎没怎么用,因为张丽雅送到县医院的时候,大夫立即诊断出,她已经瞳孔放大,回天乏术了。随后赶来做急诊的十几个人,经医生检查,都是食物中毒,初步判定为“毒蘑菇中毒”。所有人上吐下泻的,毒素几乎都已经排空了,状态也还稳定,只是有些虚弱,连洗胃灌肠也免了。只有周来第,她似乎有电解质紊乱的症状。她与肖举鹏一起送张丽雅到县医院,却一到医院就支持不住了,立即挂上了吊瓶输液。

县公安局也被惊动了,派人来县医院查录证言口供,见到肖举鹏先上来热烈地慰问一番,这才象征性地跟肖举鹏问了问情况。

肖举鹏很激动,将今天的事情大概叙述了一番,最后气愤地说,“你看看,今天本来是高兴的事情,大家一起出来吃顿饭,却弄出这样的事情!这让我怎么跟张丽雅的家人交待?”肖举鹏说到这里几乎哽咽。

这个时候,县财政局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在一边围着,一听肖局长这么说,几乎众口一词,纷纷开始强烈指责农家的菜肴有问题,所有人都中了毒,上吐下泻,结果张丽雅的情况最严重,甚至被断送了性命。

“这附近山上确实是有毒蘑菇啊,我记得大概十年前好像也出过这么一桩事情!当时有人也是误食了毒蘑菇,最后死了一个人。诶,江医生,我记得当时好像也是你处理的对吧?”一个上年纪的警察回忆起往事,拉着急诊室的江医生问道。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这都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是夏天,那一年特别热,雨水也多,不少人上山采箘儿!其实吃毒蘑菇中毒的事情常有的,就是吃死人的不多!”江医生是个年过半百的秃顶男人,带着黑框眼镜,眨巴着眼睛努力回忆着,记性还真不错。

“哎!都怪我不好,只说出去吃点野味儿,找点儿新鲜,却没想到冬天也能吃到毒蘑菇!”肖举鹏沮丧地跌坐在急诊室外面的木长椅上,他之前也上吐下泻,一直支撑到现在,终于有点儿站不住了。

丁爱昆站在旁边,忍不住撇撇嘴,见不得肖举鹏在人前做出那副伤心欲绝的倒霉模样。张丽雅这种狐狸精,死了正好,这才叫天报应!丁爱昆心里咒骂着,毕竟张丽雅人已经归西了,她正有心情做点儿表面功夫。

丁爱昆好整以暇,脸上现出些悲伤神色,假作关心,插嘴说道,“老肖,你身体也不好,这里先交给县公安局的人处理,你还是先回家休息吧,这么多同事都还陪着你呢,大家也都被折腾得厉害,都需要回家休息了。”

这话倒是说到了先财政局所有人的心坎儿上,好好一顿尾牙吃出了人命,一个个都差点把命搭上去,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再加上刚才那番折腾,就算有心在这儿守着张丽雅也没那个体力了,谁都想赶紧回家去躺着!

肖举鹏想了想,向一个办公室的一个中年女人说道,“周主任这会儿还在输液,张丽雅家又不是县城里的,你就辛苦一趟,找一下张丽雅家里的联系地址,有电话最好,实在不行赶紧找个人送信过去。”

“哎!肖局,您放心吧!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那个中年女人赶紧殷勤地接下了任务。她身体壮实,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精神,住的地方就在县财政局大院儿里,也不费什么事儿。

也许是她那声“肖局”刺痛了肖举鹏的神经,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虽是一闪而过,却被那些精明的人都看在眼里。肖举鹏和张丽雅偷情的谣言早就在县财政局大院儿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两人如何你来我往被人传得像亲眼看到的一样,就瞒着丁爱昆一个人而已!有那嘴快的几乎想开口安慰肖举鹏节哀顺变,话到嘴边还好一咬舌头,忍住了!

丁爱昆悻悻然地上前去扯了扯肖举鹏的袖子,肖举鹏不动声色地躲避了一下,也只得站起身,跟县公安局的人寒暄了两句,这才垂头丧气地走了。

不待县公安局做出回应,县城里已经将这场“毒蘑菇”事件定性为意外。八卦闲话甚嚣尘上,尤其是死去的张丽雅与县财政局副局长肖举鹏的关系,再次被吵得沸沸扬扬。肖举鹏如何痛心疾首却苦于不能公开哀悼,只能背地里伤心的段子,被传得有板有眼的。舆论甚至开始同情起肖举鹏来,有丁爱昆这样的河东狮吼在侧,似乎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肖举鹏有多么的备受煎熬!尤其是一向爱慕肖举鹏风流倜傥的女人,个个儿都开始没来由地加倍痛恨起丁爱昆来。

丁爱昆却是心情大好,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眼看着张丽雅有尾大不掉之势,老天却突然开眼,在紧要关头替天行道,将这块大石头给搬开了!丁爱昆简直睡觉都要笑醒了!毒蘑菇汤似乎并没有波及到其他人,丁爱昆很快就恢复了,第二天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张罗起儿子结婚酒席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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