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从未想过,庆安王的动作迅猛到不给她喘息之机。她离开府上不过半日,入了夜便换了住处。这四四方方,家丁美婢如云的宅邸分明不是她的。可是她的书籍、衣物、器具尽数放置整齐,仿佛此地就是她的宅院。
“殿下这是做什么?”林馥不解道:“怎么连我府上的下人都换了?”
“你养的那些个闲人见利忘义。”燕榕鄙夷道:“亏得我对你没有恶意,换做是居心叵测之人,还不得尽数收买了?”
“殿下,私闯我朝官员的宅邸是重罪,你是如何将我的衣物也搬出来的?”
燕榕嗤笑道:“自是收买了你府上的人,大大方方放我进去。待我搬空了你的宅院,便将他们都遣散了。”
“殿下真是过河拆桥。”林馥叹为观止。
“此处离宫中颇近,若是有任何棘手之事,你便教沈全入宫找我。”燕榕招手唤沈全过来。
沈全是沈通的堂兄,原本就在此处替庆安王殿下看家护院,不想殿下今日突然将房契送了旁人,一夕之间宅院便易了主。好在新主子也十分面善,正是当朝一品太傅,他从前见过太傅乘车上朝,乃是白白净净的读书人模样。
林馥对沈全抱拳道:“有劳。”
“属下分内之职,太傅尽管吩咐便是。”沈全连忙道。
燕榕带着林馥在园中逛了一圈,除了前厅、书房、寝室、客房,竟还有专门置放兵器的库房,甚至在后院中有一块平坦宽敞的空地,恰是平日习武之所。
林馥半是欢喜,半是忧虑道:“殿下大恩,无以为报。”
燕榕嗤笑一声,“你就欠着吧。”
“殿下,我的侍妾杨桃去了何处?”林馥疑惑道。
“杨桃……”燕榕不由想起那个三番五次坏他好事的蠢丫头,“遣散了。”
杨桃是元妃生前的侍婢,而后又服侍过燕枝公主、皇后娘娘,因着激灵聪慧,这才被赏赐给她,庆安王便这么将她遣散了?
燕榕望着林馥大惊失色的一张脸,不由笑道:“我哪里会跟这么个小姑娘过不去,待她消停了,我便将她接回来。”
遥想今日下午,杨桃恭恭敬敬地向他福身行礼,“殿下请听奴婢一言,我家主人不在府上,你这般公然转移她的财物,有违南楚律例。”
“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教训本王了!”燕榕笑望着她。这般没有眼里的丫头,一会有得你哭!他也不愿与她多费口舌,示意左右将这聒噪的小姑娘堵在前厅。
杨桃看着一群军士将太傅府邸的器具尽数搬走,又贴了封条,这分明是在抄没府邸呀!杨桃哭哭啼啼的,眼睁睁看着所有下人尽数被遣散,只剩下她一人。
庆安王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道:“好好想想日后该听命于谁。”说罢撩起衣摆,若猎猎军旗迎风招展,而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杨桃哭了许久,也不见太傅回来,难道太傅果真不要她了?天色渐黑,她也不知该往哪里去,皇后娘娘当日允她出宫,便是还了她的自由,可是她虽有了自由,却是没了前路。
“是谁哭得这般凄楚动人!”有一阵带笑的男声自头顶传来,教杨桃不由抬眼去看。
“原来是杨桃姑娘啊!”那人揶揄道:“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杨桃姑娘,今日是怎么了?”
杨桃抹了抹眼泪,来者恰是龙图侍制岳临风大人。前些日子她还曾奚落过他,而今却是被他看了笑话。
岳临风驻马而立,环顾自周道:“太傅府上怎么没有燃灯,你又哭个什么劲?”
杨桃终于从喉咙中发出一丝声音,“太傅……搬走了。”
搬走了?岳临风觉着奇怪,太傅并未说过乔迁,再者林馥与兄长交好,她若是乔迁,兄长又怎会不知?
岳临风盯着杨桃看了一会,“她搬走了,不要你了?”
杨桃不知该如何回答,庆安王殿下私闯太傅宅邸,搬空了太傅的家,遣散了太傅的下人……她这般说出去,谁会相信啊!
“我岳氏子弟,也不会见你一个弱质女流而不顾,你且随我回府。”岳临风说罢,却是弯着腰伸出手来,“上马。”
杨桃犹豫了一瞬,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握住了他。
待燕榕安顿好了林馥,再教沈通去寻杨桃之时,却听闻她已经离开旧宅,不知所踪了。他不过是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这丫头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莫不是回宫向皇后告他的状?
此刻天色渐晚,她便是想入宫也入不得。燕榕决定明日再寻杨桃,便兀自策马驰骋于御街,往宫门方向而去。未待走出数步,便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儿缓缓跟在一辆马车旁边。
陆景明?
一车一骑在御街之上,于气势恢宏的兵部尚书府邸停下,然后自马车中娇滴滴地伸出一只葱白皓腕。陆景明愣了一瞬,当即翻身下马,伸出手臂,以自己的衣袖贴上那只莹白纤手。那只手忽然用力,反手一握,而后紧紧抓着陆景明的袖子不放。
“天色不早,常小姐请回吧。”陆景明道。
常娥“嗯”了一声,却又是火速抓住陆景明的前襟,踮起脚尖贴上了他的侧脸,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陆景明呆若木鸡,只见常小姐如同兔子一般飞快地跑远了。
陆景明沉浸于方才的突发事件无法自拔,摇摇欲坠地牵着马儿慢慢地走,却被忽如其来之人甩出马鞭抽在脸上。
“好个陆景明,你好不知耻!”
来人还欲再抽第二鞭,便被陆景明反手拽住马鞭,猛地一扯。两马错蹬之时,陆景明骤然看清来人,无比惊讶道:“殿下!”
“三更半夜,四下无人。你同一个女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这便随我回宫,同我妹妹说清楚,教她断了对你这登徒子的念想!”
“殿下息怒。”陆景明连忙道:“我戍边十年,哪知明城女儿已经大胆至此,实属意料之外。”
“言下之意你倒是冤枉?”燕榕讥讽道:“常家的小姑娘明摆着有意于你,你既是不喜,为何不拒绝?”
“世家女子面皮薄,我若公然拒绝,逼她做出些过激之事可如何是好?”陆景明苦恼道。
燕榕不由觉着理亏,辅国将军似乎是被小胭脂当日的举动吓怕了,便是连拒绝也不敢。燕榕笑道:“堂堂辅国将军,竟是害怕女人?”
“对付女子……实在比对付千军万马还要教人头痛。”陆景明心中烦闷,叫苦不迭。
“那你且说说,你喜不喜小胭脂?”燕榕单刀直入。
陆景明被逼得无可退路,近乎抓耳挠腮,“不是不喜,是不配。”
“我也觉着你不配。”燕榕盯着他道:“她锦衣玉食惯了,一生平顺无忧、富贵荣华,又岂是你能给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