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叹息一声,“殿下,你这是乘人之危。”
“也不是第一次乘人之危。”燕榕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这种事讲求你情我愿。”林馥又道:“我素来无趣,会扰了殿下的兴致。”
燕榕摇头,“你不同我试试,怎么知道无趣?”
“我在狱中饱受煎熬,可否容我歇息几日再议?”林馥试探道。
歇息几日,依着林馥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性子,岂不是又要教他空欢喜一场?燕榕不满道:“你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眼看着比从前还壮实了些,还好意思诉苦?”
林馥还欲推诿,却是被燕榕打断道:“林馥,你身为一品太傅,一言一行乃是群臣表率。既是当日应下了我,今日就该履行承诺,难不成想学市井泼皮赖账不成!”
林馥愕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咄咄逼人……”
“你再三推诿,难道是心想着那迟琰之?”燕榕忽然道。
“殿下怎会这样说?”
“他看你的眼神非比寻常,你对他也异常上心。”燕榕不由道:“难不成你喜欢姓迟的,连男女都不分?”
林馥心想,你还不是男女不分,只是面上的神情渐渐暗淡,“我没有想着他。”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林馥便被他抱了满怀。燕榕低声安抚道:“为了你的仕途,我不会教旁人知道了你我的关系。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觉着如何?”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林馥不由想笑,堂堂南楚亲王,竟是要这般低到尘埃里了。
“我此刻挥挥手,殿下可否从马车上下去?”
“林馥,你可别得寸进尺。”燕榕低头看她,太傅大人的模样倒似是对他的一片痴心嗤之以鼻。
“第一,这里是我的马车。”燕榕道:“第二,你被我铐住了双手,有种的倒是挥之即去给本王瞧瞧!”
林馥神色认真道:“我没种。”
“算你识相。”燕榕道。
“刑部官员冗杂,办事拖沓,想必是殿下从中斡旋,才保我出狱。”林馥并不是个会溜须拍马之人,这般言辞倒是罕见。
“我听闻此案已涉及龙图阁学士余览,恐怕不能再往下查了。”林馥继续道。
“为什么?”燕榕不解,“余览三番五次欲害你性命,你还替他说话。”
“将个人恩怨带入朝政乃是为官大忌。”林馥并非替余览开脱:“余览错了,我却不想同他一样错下去。”
“而今投毒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倒像是有人从中推波助澜。”林馥神情冷静,“甚至连民间也开始纷纷关注此案,世家与寒族的矛盾一触即发。”
燕榕点头,昨日皇兄也是这般说的。
“我原本怀疑迟玉佯装中毒。”林馥忽然道。
“此话怎讲?”燕榕却是觉着奇怪,难道林馥同迟玉的关系并不亲密?
而今的北齐太子,已经与她记忆之中的迟琰之相去甚远,甚至与年少之时的青涩少年判若两人。
“我一直在想,出了这样的事,谁才是真正的受益人。既不是我,也不是余家,甚至不能是明城之中的任何一人。”林馥在狱中每日只顾着吃饭、睡觉、看书,可脑海中走马灯一样回旋的便是此事,“若是陛下有愧于迟玉,而迟玉又在此时提出条件……”
燕榕不由想起皇兄的话来:我需要一个人极力在北齐斡旋,维持两国目前之势。迟玉维护齐楚和平,皇兄支持迟玉称帝……如果这样想来,燕榕心中忽然有几分明了,“所以说余览那蠢货一开始便被迟玉利用,铸成大错?”
“我正是有此担心,才觉得此案不该继续深入。”
“你分明没有错,却要遭受牢狱之灾。”燕榕停顿了一下,“林馥,你恨不恨?”
“恨谁?”林馥反是释然。
“陷害你的余览、卫平,将计就计的迟玉,以及不辨是非的皇兄。”
林馥反问,“恨有何用?”
是啊,恨有何用。正如当年他一觉醒来,看到身旁躺着父皇的女人,明知不是自己所为,却因没有证据而百口莫辩。母妃为此跪求父皇,反而是悉数自己的过失,只为保全于他。这世上有许多阳光下的阴暗,就像阴森肮脏的天字号牢房一般令人作呕。
林馥已经为官近两载,竟然还能招惹上官司,那么在她初至明城、举目无亲之时,又是何等地举步维艰。
“林馥。”燕榕忍不住触摸她洁白的侧脸,“我不在的这两年,你苦不苦?”
“比起在碧海城风吹日晒,每日出入官署又有何苦?”林馥却是笑道。
“你倒是记仇。”燕榕亦是笑了。遥想在碧海城之时,他每每见着林馥便觉着心中郁结,分明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为何读书、习武样样都强于他。他索性将最苦最累的差事交给她,命她每日迎着日光操练水军。
不过半个月的光景,林馥的确不及从前肤白,可是身形愈发挺拔,甚至在晒了太阳过后,双颊白里透红,宛若女子搽了胭脂一般。燕榕暗自偷窥了一番,却觉着她的模样比从前更加俊俏了。
他娘的!
不知不觉间,马车却是已经到了太傅府,燕榕这才想起用镣铐锁了林馥的初衷,恍然大悟道:“你这人……果真狡猾如银狐一般!”
林馥无奈地耸肩,“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你可知皇兄说你什么?”事已至此,燕榕也不气恼。
林馥摇摇头,便听燕榕道:“他说,论以退为进、以攻为守,我不如你。”
她一路上同他说了许多话,不过是拖延时间,教他忘了“以身相报”这件事。燕榕笑道:“过来,我替你解开镣铐。”
林馥微微侧身,露出背在身后的双手来。燕榕低着头,盯着她脖颈的雪白肌肤猛地看了几眼,恨不得咬上一口。可是低头张口的瞬间,却是小心翼翼地埋首于她的衣领处,轻轻将嘴唇印了上去。
林馥惊得一个战栗,便被饿鬼似的庆安王拨开衣领舔了一番。
“从前在军营之中,我见过相貌英俊的士卒与军士私通的旧事,彼时我尚不能明白男子之间何来情愫。”燕榕贴着她的肌肤,声音既急切又痛苦,“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没有办法。”
林馥闻言叹息道:“是我不好,教你误会了。”
燕榕惊愕道:“误会什么?”
“误会我是个男……”
忽有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有远及近,“太傅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燕榕被那哭声惊得震耳欲聋,不由皱了皱眉。这个杨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林馥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要对他敞开心扉的时候出现。燕榕也不多说,隔着衣袍捏了捏林馥的柔软手指,道:“回去用盐水洗手,红疹便可消了。”
说罢“啪”地一声打开了镣铐。
林馥下车之前,却是恭恭敬敬对他抱拳行礼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燕榕“哼”了一声,提醒她道:“别忘了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