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之上原本应该饮酒,可是庆安王治军严明,不准下属沾酒。虽是在饮茶,张大志也惊得险些站立不稳,连忙问左右道:“管林,哪个管林?”
“莫不是当日北齐管相的遗孤!”黄远与他对望一眼,心照不宣。而后一把揪了沈通过来,“你小子早知道是不是?”
“比你们早一点。”沈通尴尬道。
“就因为你比我等长得秀气些,殿下便事事不避讳你?”黄远嘴上这般说,心上却是异常难过,殿下怎能以貌取人!
放眼天下,北齐管氏的声名威震诸国。当年丞相管佟在世之时,北齐兵强马壮,对外征伐战无不胜。管相死后,北齐便呈颓靡之势,甚至在白水城一战之后连失五座城池,就连北齐太子也成了阶下囚。
沈通想起旧事,不由道:“当日之战,还是林馥……是王妃献出了破敌之策。”
黄远摸着下巴笑道:“那已经是几年前的旧事,我怎么觉着,他们那个时候就已经……嘿嘿……”
张大志用力点头,而后又摇头,“他娘的不对啊!她后来怎么走了?”
黄远琢磨了半晌,忽然猛地一拍大腿,“你想啊!殿下天天与我等喝得酩酊大醉,定是他只顾着兄弟情谊,冷落了佳人,这才逼得她远走他乡,一去不返。想来殿下一个人的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简直不像他。”
“有理,有理。”张大志亦是赞同,“日后我等定要少与殿下饮酒!”
喝酒误事果真不假,张大志想起临出征之前挨的军棍,现在还觉得屁股痛!
唯有沈通默默无语,心道你们果真高看了庆安王殿下,他不过比你们早几个月知晓王妃的身世而已。
可是管氏的小女儿与北齐太子的婚约人尽皆知,如今北齐太子亲至,竟是要祝福曾经的未婚妻另投他人怀抱?
北齐太子何其大方,堪称这世上最佳旧好!
龙晟一直笑眯眯地同迟玉坐在一处,这位北人太子素养极好,即便是身后议论纷纷,他也丝毫未流露出半分不满。他知晓迟玉端坐在此并非本意,如若能挑拨离间,教北齐与南楚再起纷争,他收复南夷诸城指日可待。
想到此处,龙晟却是举了酒杯道:“太子殿下,请。”
迟玉亦是举杯,“龙晟王子,请。”
“我从前与南楚宣抚使交过手,只道是她确实有过人之处,不想竟是北齐管氏之后。”龙晟道:“北齐有句古话,得管氏者得天下,殿下当真这般大方,肯将她拱手让人?”
迟玉面上有如和煦春风,心上却对龙晟这般低劣的挑拨嗤之以鼻,“王子哪里的话,我此来乃是诚心观礼,并无其他。”
“如此,真是可惜。”龙晟自己饮了一杯。
“不过……新婚夜少不得饮酒。”迟玉低声道:“待会儿从上至下酩酊大醉,也不知明日何时才能醒来。”
龙晟复又给迟玉满上一杯,“太子殿下言之有理,喝酒误事,当少饮些才好。”
礼成之后,庆安王与王妃举杯同诸位将士共饮,恰在此时有轰鸣之声直冲天际,“砰砰砰”地响了三声,惊得大地震颤,百鸟飞腾,万余将士再次高呼“恭祝庆安王殿下、王妃新婚之喜!”
迟玉饮了一口酒,心里颇有些不快,方才的轰隆之声,便是庆安王改良过的火器轰鸣。南楚火铳甚是骇人,远可海战近可攻城,还能制成梨花枪近距离伤人。此番能在三个月之内直取筑城,火器改良功不可没。可是将火器当做礼炮的唯有庆安王一人,到底是在震慑夷人诸族,也在向他这外来的北齐太子示威。
迟玉心上更为不快的,乃是礼炮冲天之时,那弃他而去的女人忽然向别人投怀送抱。一个早就无权无实的管氏后人,仅凭着一点先祖留下的名声立足于世,若是她肯聪明一些,随他回了北齐,日后他登临大统,哪怕是三宫六院,也少不得给她的光鲜的位置。可她竟是不知好歹,三番五次拒绝他的好意,甚至不知廉耻地勾搭南楚亲王,当真肮脏不堪。
他对她已足够宽容,可她同迟悦那蠢笨女流一般无知,竟是从未想过落叶归根,反而要跟着楚人厮混。迟玉饮了几杯酒,虽有几分头晕目眩,却是执意要连夜离开此处,早日返回北齐。
燕榕倒是大度地命沈通安排船只,护送北齐太子殿下一行人连夜登船。既是礼成,他亦是不想容这碍眼之人多留半日。
只是余览在草拟文书之时犯了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写,分明是战后军报,怎么突然就成了庆安王娶亲之喜?
同样犯难的还有陆景岫,她未曾想到太傅的身份藏得这样深,也不知日后该唤她太傅还是王妃,是否还能再与她共事。
反是岳临江神色淡然道:“庆安王此举荒诞,乃是下策。”
“既是下策,殿下为何还要如此?”陆景岫不解。
“他这般做,乃是将自己的身份与林馥捆绑在一处。”岳临江道:“夷人与北齐相通之事已经瞒不住,林馥回京必遭人弹劾。此时同林馥约以婚姻,乃是庆安王以自己的身份作保,替她脱了干系。”
“可是连我都知晓,管氏世代为相,齐人最信奉得管氏者得天下。庆安王本就是碧海城主,这一回南下征伐,又代哥哥成为楚军主帅,难道就不会教陛下生疑?”陆景岫问。
岳临江点头,“纵是陛下不疑,一干老臣也会喋喋不休。”
“既然此举下策,如何做才是上策?”陆景岫又问。
“林馥上疏自请,辞去一切官职即可。待到那时她再嫁人生子,可保后半生无虞。”岳临江答,“甚至她可以随庆安王去碧海城。”
陆景岫摇头,“若是太傅贪生怕死,早早想着嫁人生子,庇佑于男人的羽翼之下,又何必等到今日。这二人相识数载无果,想必是早就考虑过身份带来的种种困扰。”
“两个势均力敌之人,好比黑白子的博弈,要么平分秋色,要么你退我进。”岳临江道:“此时看来,倒是庆安王在退。”
“庆安王这一回,倒是跳入了火坑之中。”陆景岫道。不过如此一来,京中士族便不敢再轻易弹劾太傅,毕竟她日后是皇亲国戚。
哪知眼前之人脸色变了变,“你倒是对他上心,还不快洗漱歇息。”
“夫君。”陆景岫忽然唤了一声,“为何每每提到庆安王,你便气结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