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心天天与这一片土地做着斗争,这斗争艰巨而漫长。每天天不亮她就被鸡叫声唤醒,以前听到“雄鸡一唱天下白”的诗句总觉得那是一种相当唯美的田园生活的写照,但是现在她一听到那声音就有一种夜半惊魂的感觉。鸡叫声一起她的恐怖的一天就开始了,匆忙穿衣、洗漱,吃完早饭拿着农具直奔田野,田野再也不美丽,阳光更是变得毒辣。而且虽然已经一个多月了,但她还是不会干农活,至少在妈妈眼里她的农活完全不合格。建心很苦恼,她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前无论在学校和家里,她的学习能力都很强。不管是学习还是家里的家务,她都能做得得心应手。可是现在她怎么就学不会呢?就连在家里生个火、劈个柴,她也是怎么也弄不好,农村的大灶台烧火时她总是弄得烟熏火燎的,劈柴更邪乎,举起柴刀怎么也对不准,妹妹在旁边一个劲的冷嘲热讽,然后就一把夺过柴刀三两下就劈完了。
如果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那还可以忍受,最让建心受不了的是妈妈和弟弟妹妹们的冷漠和轻视。爸爸还好,爸爸虽然跟自己也不亲热,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是爸爸也在上海长大,也是青年时代才来到河南,所以爸爸至少能了解她的痛苦。有时建心实在难堪的时候爸爸总会帮她解围,这一点建心很感激父亲,但是大部分的时间建心总跟妈妈和弟妹们相处,爸爸白天都在镇上的工厂上班。
建心常常去找同学们诉苦,从上海来的女孩们都有着同样的身体上的苦楚,都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劳作。但是有一点大家都比建心好,同学们的苦楚仅仅是身体上的,建心的苦楚还包括心理上的。建心非常想念上海的家,想念爷爷、大姑姑、小姑姑、叔叔,甚至有些想念施红红奶奶。在上海的家里她是全家的宠儿,是小公主,哪受过这样的白眼,经历过这样的冷嘲热讽。建心想家的时候就拼命地给家里写信,写给爷爷、写给大姑姑、小姑姑、小叔叔、大叔叔。起初她写一些河南的风土人情、天气状况、天文地理等无关痛痒的内容,后来她写劳作的辛苦和生活的不习惯,最后她忍不住了她开始写心情的郁闷,写心里的委屈,写遭遇的白眼和冷嘲热讽。
从上海带来的零食还没有全吃完,起初她想慷慨地拿出来与弟妹们一起分享,后来她觉得不能分享。因为那些零食不仅是她的物质食粮,更是她的精神食粮。想家的时候吃一粒大白兔奶糖,那奶香浓郁的滋味停留在嘴里的感觉太好了,让她想到爷爷亲切慈祥的笑脸。在田间劳动累了饿了的时候往嘴里塞一片牛肉干,那鲜香的滋味让她想起姑姑们为她准备行装时的温馨画面。可是有一天妹妹发现了她的零食包,妹妹和弟弟立刻就分享了她所有的剩余零食。当建心回家的时候,只见满地的糖纸、饼干屑、瓜子壳,弟弟嘴里一边嚼着食物一边说:“姐,你也太自私了吧,藏着这么多好吃的也不给我们吃点,我们可是不客气了,你不给我们吃我们就自己拿了吃。”建心难过得无以复加,多日来累积的郁闷、怨气、委屈统统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把提起桌上空空的食物行李袋,劈头盖脸地往弟弟身上打去,“你们吃啊,吃啊,全都吃完了吧!现在安心了吧!”然后又转身向着妹妹,“我还有很多好东西你们要不要,我有很多漂亮的毛衣,好看的衬衫还有裙子,你不是一直眼红吗?你要吗?全部给你。”说着建心真的跑去翻衣橱,找出一堆衣服往妹妹身上砸去。“拿去,你们全部拿去,你们这帮不要脸的强盗。无耻的可恶的强盗。”建心声嘶力竭、泪如雨下。
弟弟妹妹们被建心的反应吓到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一向温文尔雅、逆来顺受的姐姐会如此激烈的爆发,毕竟他们还都是孩子;于是他们全灰溜溜地离开了,谁也不敢再去惹建心。
建心哭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拿出了信纸,开始给爷爷写信。如果说以前的信里还有一点点保留的话,那今天的信是完完全全的、毫无保留的、赤裸裸的控诉。建心一字一泪写了哭、哭了写、又哭又写,最后那信纸上是满纸的控诉和一把把的心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