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三在这个晚上被人托梦了,这个梦很绚丽多彩,五颜六色,就像回到了童年。他躺在有幼儿园的一张大通铺上,身边都是嘻笑打闹的小朋友,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
天渐渐黑了下来,老师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是晚上睡觉的时间,月光从窄小的窗户上投了进来,雾一样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眼前全是朦胧的影子。他只能通过“咯咯”的笑声去分辨出各位小朋友。这时,一个小女孩爬到他的身边,她的小脸在月色下闪着玉一样的微光,两只大眼睛轻轻地眨着。小女孩往浪三的身边挪了挪,身上淡淡的香味诱惑着浪三的小鼻子。
小女孩突然说话了:“朗天佐,你睡了吗?”
“没睡。”
“我身上长了一个大包。”
“在哪?”
“在这儿。”
小女孩伸出一只小手,准确地抓住了浪三的小手。“在这,你摸摸,怎么这么大啊。”
浪三的手指确定摸到了一个圆圆的包,软软的,肉肉的。他觉得和妈妈身上的包包差不多,只是没有妈妈的大。
女孩儿又说了:“摸到了吧,是不是很大,这是什么?”
浪三回答不出来,他想像的包包只能长在妈妈的身上,如果长在女孩儿的身上,真无法让这个六岁的男孩能想出什么合适名词。
“哦,这么大,真大,你疼吗?”
“不疼,你长了吗?”
“我也有,可太小了,你摸不到。”
“是吗?我摸摸。”女孩的小手在浪三的前胸摸了半年,结果什么都没有摸到,“男孩不长这个吧。”
此时,有个小朋友大声喊了一句:“老师来了。”
浪三和女孩儿都把小手缩回了自己的被窝。
这算不算浪三的第一次***呢?梦里的情形好像真的发生过,他对女孩儿的小包包已经淡忘了,但他突然记起了女孩儿的样子。
接下来的梦更有点离奇,这个小女孩越长越大,变高变胖,眉眼之门跟现在的妻子有几分相似。只是皮肤宛如羊脂,对着阳光都透亮,一头乌亮的秀发,紫葡萄般的眼睛,两道月牙般的细眉,坚挺的小鼻子和红玛瑙般的双唇。
浪三伸出双臂想去拥抱这个小女孩儿,无意间听到一声闷响,他的手指碰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浪三醒了,ICU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使他分不清黎明和黑夜,如同身在一个未曾开化的世界,耳畔传来的都是末日的安魂曲。
“你做梦了?”妻子小声说着,“我看你脸上笑了好几次。”
浪三又笑了笑,“是这样吗?”
“不是,比这好看。”
“不瞒你说,我梦见了一个小女孩儿,长得越来越像你。”浪三说着把手伸向了妻子。
“你想干嘛?还想摸孩子?刚一个多月,什么都摸不着。”
“不行,我想摸。”浪三的手使劲向上伸着,将将够到了女人内衣的边缘。
“讨厌,这是在医院,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浪三一歪头好像昏过去一样,妻子赶紧跑出病房叫医生。
几只大脚把ICU病房给踏醒了。
一阵忙乱之后,医生小声对女人说:“他好像还不错,体温也降了一点儿,脉博也有点儿劲了,再观察一下,有事再叫我,我们随时准备着。”
女人说:“他不会死了?”
医生说:“这只能问他了,他不想死,咱们就得好好陪他。”
“好吧。”
女人像修女忏悔一样静静地坐在病床前,准备迎接新婚的第一个黎明。她不时翻看着手机,想从里面找出一点温暖的元素,幻想着能尽一天妻子的义务。
ICU病房里的白色没有圣洁的意味,写满了恐怖和悲伤。她用最快的速度回忆几年来自己为之抗争的过程,得来艰难失之易。她断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对浪三的身心起到了一定的刺激作用,这也许是一剂猛药,或者是一剂灵药,能让浪三即将逝去的生命来一个急刹车。她所能做的就是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刚才浪三梦里提到的小女孩儿,也许已经暗示了故事的进程,她转身变为一部悲剧的编剧和导演,有时还要客串演员。女人虽然没有浪三的文笔,但她有比浪三更超强的想像力,如果靠想像能拯救一切的话,这个世界早就不存在了。
“如果浪三能活到明天太阳升起,她的第一集故事就算编成功了。”
女人想着站了起来,她走到窗前,轻轻掀起窗帘,外面繁星似锦,全然没有半点忧伤和不安。她看不到天边,也看不见心中的那一抹鱼肚白,但自己的眼睛还是努力从楼宇间搜寻着不曾有的光明。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划开病房的天空,她回头看到浪三的身体开始在病床上跳跃,就像一条快要死去的鱼,使足了力气最后挺一挺身子。
医生护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女人呆呆地看着,她只看到地板上的一摊血仿佛活着的八爪鱼,伸出无力的爪子拼命向四处抓着,挠着。
最后,医生对女人说:“他还活着,还活着,生命体征比较平稳。”
女人“哦”了一声。
“你好好陪他吧,你老公的生命力挺顽强的,佩服。”
医生、护士都退去了。
女人把头转向窗户,她仿佛看到了一缕朝阳从窗帘的缝隙中挤到了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