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国。
玉素刚刚装扮妥当,便听见外间有响动,不一会就听见玉玦的声音:“阿姐,阿姐,你可打扮好了?”
玉素露出一个稍显无奈的笑容,起身迎了上去。
玉玦进了殿,便见玉素从内室出来。看的他为之一愣。
只见玉素一身黑色的深衣,样式简单,倒有些类似男子的样式。上面镶有红色的滚边,纤细的腰部被红色的宽腰带扎紧,更显得不盈一握。长长的发被她高高束起,头上仅仅簪了一支玉簪。若不仔细打量还以为是个单薄瘦弱,长相略带女气的少年,看上去竟还比玉玦小几岁。但这种雌雄莫辩的装扮却并不显得轻浮,这身黑色的深衣配上她清冷的气质,反而带了些拒人千里的冷漠。这种模糊了性别的诡异美感与她平时的清雅可人十分不同。看的玉玦微微皱眉,这身装扮,就算是参加家宴,也略显简陋了。阿姐这是在做什么打算。
玉素在他面前微微轻轻转了一圈,问道:“怎么?不好看么?为什么这种表情。”
玉玦摇了摇头,道:“好看,只是阿姐这身,怕是不大合适吧。”
玉素神秘的一笑,道:“非也,这一身衣服在今晚,是最恰当不过的了。”那样的笑容带着些少年人的狡黠与淘气,但看在人眼里却觉得妖娆非常。
就算是玉玦,对着那张与他有八分相似的脸也不禁有些晃神。然后便是一阵郁闷,明明都是差不多的一张脸,为何在阿姐的身上,无论男装还是女装都要比自己好看许多。
玉素拍拍有些呆愣的玉玦道:“还不快走。”
玉玦忙应了一声,快步跟随了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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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值夏日,而今晚又十分凉爽,公子尧黎便命人将家宴安排在了花园里。因为是家宴,也就不拘身份,反而是长者为尊,公子尧黎将松鹤老人安排在了上首,这样亦缓解了他与玉素姐弟之间的尴尬。
此时玉素姐弟还未到,公子尧黎便于自家师父对饮起来。公子尧黎幼时在赵宫不得看重,生活的并不如意,直到一次偶遇了前来赵国讲学的松鹤老人,老人见他小小年纪却十分聪慧,甚是喜爱,于是对他便多有照顾,甚至后来更是收为弟子,并为了方便教导公子尧黎在赵国隐居。直到公子尧黎年过十五,才离开赵国去云游天下。两人虽是师徒,但却情似父子。
两人多年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说。
两人正聊着,便见玉玦带着个比他还小的精致少年走了过来。说是少年,但那种模糊性别的美貌和气质却让人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是男是女。公子尧黎正想着玉氏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便发现那人走路却是极慢的,上身虽挺拔,但下身却带着些轻微的摇晃,看着好似步履从容,带着些潇洒的不羁。他将目光定在少年脸上细细打量。神色莫测。
两人慢慢走近,对着落座的两人施礼道:“玉素/玉玦来迟,还望老先生和公子勿怪”
松鹤老人瞪大了眼睛,细细打量着玉素道:“我还以为是谁家的俊俏公子,没想到竟是玉丫头。”他咂着嘴道:“滋滋滋,这丫头女装便已经是难得的美人了,没想到。这男装竟也如……如此……”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公子尧黎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广袖遮掩下的嘴角慢慢勾起,正如他猜得那般,这少年便是玉素。因为玉素的腿虽然医好了,但多年的不曾行走,使得骨骼有些轻微的变形,走起路来有些摇晃,并不是很稳。弥子卿说,这种症状会随着玉素骨骼的再次成长和发育慢慢减轻,但毕竟是曾经多年的旧伤,能医好已经不易,这后遗症怕是好不了了。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玉素的症状减轻不少,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却总是看起来怪怪的,有些违和感。玉素为此特意练习走路,克制自己走路时身体尽量不要摇晃,如今的玉素走起路来速度虽慢,却看着从容优雅,走路时下身轻微的摇晃却让她看起来摇曳生姿。带着些弱柳扶风般的美感。
待到弥子卿入席时,见到这样的玉素,也是一愣,忍不住称赞:“想不到公主殿下男装竟也别有风情。”
几人说说笑笑,相谈甚欢,气氛十分不错。直到,玉素从袖中拿出一物,示意身后的侍者送到公子尧黎案前。
公子尧黎慢慢放下酒樽,眼中神色不明:“素这是何意?”
玉素带着得体的笑容,道:“当年素与公子有约在先,公子庇护素姐弟三年,三年之后,素将中山国亲自奉上。”
公子尧黎脸色微暗,“我在素眼中便是个凄冷妇孺的卑鄙小人么?且不说这中山国本是你姐弟的祖业,就说这庇佑,其实也实在无从谈起,若没你的鼎力相助,也无我尧黎的今日。”
“但,约定便是约定。”玉素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毫不退让。这让公子尧黎心中怒火中烧,却又有些无奈。
弥子卿极有颜色的在此时告退,而松鹤老人也抱着酒坛子笑眯眯的离开,还顺手带走了极不情愿的玉玦。
此时花园里只剩了他们二人。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公子尧黎看着笑的赏心悦目,眼中却无半点笑意的玉素,心中不大舒服,见她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最终长叹一口气,问道:“素这是在便向的告诉我,你拒绝我的提议,是么?”
玉素见公子尧黎并不绕弯子,也就收起了脸上的假笑,道:“是,我不愿。”
“为何?是因为卫颂。”公子尧黎的声音很低,让玉素听不出他的情绪。
“不,不是。素只是不愿做别人的附庸,不愿如玩物一般,将命运握在他人手中。不愿将自己交予他人手中,生死握于他人鼓掌。”玉素说的坚定。
“即使是我,也不愿么?”公子尧黎目光紧盯着玉素。
“是,不愿。”玉素答得斩钉截铁。
公子尧黎腾地占着起来。有些恼怒玉素的毫不迟疑:“素,这世道,作为女子便是这样的命运,自古以来女子便是这样过的。”他大步走到玉素面前,弯下腰。双手撑在案上,盯着玉素的眼睛问道:“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都认命,都是这样过的,为何你就不肯认命,你以为,以你一介女流,能靠自己在这乱世间存活么?”
玉素抬起头,也直视公子尧黎的眼睛,不闪躲,也不逃避:“若这世道只有男子方可存活,那素愿从此易钗而弁,做一男子活于世间。”
公子尧黎被玉素眼中的坚定和认真惊得后退了好几步:“你疯了!以你的颜色,便是扮作男子,在别人眼中也是作为娈童的好人选。”
“但若我能成为名士甚至是贤士呢?”玉素说这话时,眼中闪耀的光芒让公子尧黎为之一怔。她整个人好像都因为这句话而闪耀出光来。这样的玉素,他只见过一次,但只是那一次,便可叫他念念不忘了。
玉素一下子跪在公子尧黎面前,深深拜下:“玉素善言辞,有辩才,且通百家。今日自荐,愿归于公子门下,以己之力,换得我姐弟在中山的一席之地。”
玉素深深的趴在地上,等了好一会,才听得公子尧黎道:“你起来吧,我是不会答应的。”
玉素猛地抬起头,问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玉素有些激动,她想说,他明明知道她的才能,为何不用她,可她又一想,如今公子尧黎已是名声不下卫颂的一方霸主,门下自由无数能人异士,又怎会在意她的那一点点才能呢?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公子尧黎将她扶了起来,道:“是我知道,你有才能,便是又许多男子都不及你,而且你身后又有墨家的全力支持,就算不为了你本是,就是为了你身后的墨家,我也该答应。”
玉素张了张嘴,想说她与墨家其实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但却终是没开口。
公子尧黎接着说:“但我不能。”他将那只金印放在玉素手中,道:“收起来吧,我尧黎还没落魄到要霸占别人家的财产,待我攻下赵国,就会离开,这中山国,还是你们的。”
玉素看着手中的金印,一时无语。
过了好久,公子尧黎才开口:“我有一幼妹,今年不过十三岁,赵侯却欲将其嫁给秦王为继后,那秦王如今已年过花甲,我又如何忍心呢。便以此事作为你的投名状吧,你若能将这桩婚事搅黄,我便许了你今日所求。”
玉素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问道:“你此话可当真?”
公子尧黎道:“大丈夫自当一言九鼎,还是你觉得你没有把握做成此事?”
玉素自信的道:“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公子尧黎淡淡一笑,道:“那我便等着。”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道:“你可知我欲娶你是真,却不是为了你这中山国。”他回过身,对玉素粲然一笑:“你可还记得你去齐国前的那晚,你曾说过,你是凤凰,凤凰于飞,百鸟来朝的凤凰。你说这话时,是我见过最美的时刻。”
也许是距离太远,也许是那晚的灯火太过明亮,使她眼晕。玉素在以后回忆起来,竟记不起公子尧黎当时的表情了她只记得,那晚公子尧黎站在远处,对她说:“你若要做凤凰,我便愿为你翼下之风,送你扶摇直上,等着看你凤鸣九天之时。”
一时间,玉素也分不清他说的这番话里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公子尧黎说这句话的语气,许下的誓言。也好似一句箴言。
Ps:今天有事,就一更,昨天差的,明天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