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苑是雉姬和另外两个比较受宠的姬妾所住的苑子,它不像梨苑那样靠近太子的汨苑,也不想其他姬妾所住的苑子那样偏远,不靠近是非又不远离中心,就像雉姬在太子府的地位一样。虽不强势,但也容不得别人忽视。
这几日天气正好,服侍雉姬的小婢子特意摘了些新鲜的山茶来讨雉姬的欢心。那婢子一边悉心地为雉姬梳拢着头发,一边出言安慰道:“姬莫要伤心,殿下只不过是贪几日新鲜,过几日便会想起您的好来,况且,梨苑那位颜色虽好,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残废罢了,殿下总会厌倦的。”
雉姬转头嗔了那婢子一眼,道:“你这丫头,嘴巴越发没边了。莫管梨苑那位有什么不好,也总归是要做我们主母的。岂是你我这等身份的人能说的。”
那小婢子也不害怕,回嘴道:“就算她做了主母,也是要给姬几分薄面的,毕竟殿下曾亲口赞过姬敏且慧的。现下谁人不知道,太子府的雉姬是一等一的才女。殿下心中还是有您的,这几日婢子见您伤心,心里也不好过。”
雉姬闻言淡淡一笑,低头把玩着一朵白色的山茶,道:“你怎知我伤心了?我好的很。”那婢子道:“婢子见前几日洛姬来看您,您总是病恹恹的推脱,也不似往日去外面散心,便想,您定是被殿下伤了心的。”说罢,小婢子特意从盘子里挑了一朵开的艳丽的山茶,小心翼翼的为雉姬簪上。开口赞道:“姬这样真美。”
雉姬看着铜镜里的美人,五官虽不出众,但神情安然柔和,气质出众,眉眼之中自有一种风流。她将那多山茶摘下,道:“再美也美不过那人,本就不是以色侍君,这般作态不过是徒惹人笑话罢了。”说着起身朝外走去,小婢子慌忙跟上,问道:“姬这是要去何处?”
雉姬随口接道:“闷得太久,是该出去逛逛了。”她心中想着,从前有洛姬在前面打头阵,她只需在后面坐收渔利便可,但自那日洛姬被太子毫不客气的叉了出去,洛姬便对她留了个心眼,不若从前那般听话了。让她颇有些束手束脚,如今太子与长公主正斗的热闹,她若再不出现,好戏便要落幕了。
几日后,汨苑。卫颂坐于上首,脸上云密布,一挥手,将案上堆着的竹简全部推了出去。下首的左子璐与忌伯对望一眼,都希望上去宽慰一番。
卫颂见他两人这般摸样,不禁冷哼一声:“那群废物,除了让孤娶了洛姬就难道就不会提点别的意见。”
左子璐老神在在的答道:“能用一个女人就解决的问题,他们又何苦费神再想他法。”
卫颂瞪了他一眼,道:“难道你也存着和那些人一样的想法?”声音里已染上一丝薄怒。
左子璐无视他的怒火,道:“当然不是,如今公子尧黎已经在来齐国的路上,殿下若是此时悔婚,只怕无论公子尧黎与玉素公主是何关系,都不会善罢甘休,毕竟,这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打他的脸呢。”
闻言,卫颂怒气渐消,“总算你还有脑袋,孤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卫洛那女人的,不说她现在已经和我大哥订婚,就是没有,孤也不会迫于这点压力便娶了她,若让长公主以为孤真怕了她,今后岂不是任她拿捏了。不过一个女人,和几个被一个妇人玩弄于股掌的蠢货,就当真以为孤怕他们不成。”
左子璐道:“可是宫里那位,殿下打算如何应对。”他话刚说完,便见卫颂的脸又寒了下来,“那个该死的老怪物,他只要不给孤添乱,就不要理他。”左子璐总有些担心:“可夫人那里……”
卫颂明白左子璐言之未尽的意思,这几年,每当他做了不和老怪物心意的事情,他便用姜夫人来威胁他,而他又不得不妥协。他刚要张口,便见门外的侍从进来道:“殿下,门外雉姬求见。”
卫颂皱眉,有些不耐烦的道:“她来做什么,不见。”侍从被卫颂恶劣的语气吓得抖了一抖,应了声“诺。”便慌忙退了出去。卫颂也不在意,只是继续与左子璐讨论。
门外,侍从一脸歉意的看着雉姬道:“姬,殿下正忙,您不若缓些时候再来。”
闻言,雉姬清秀的脸上带了些黯然,但她还是对侍从笑了笑,道:“不妨事,妾只是见殿下这几日有些劳累,特意炖了补品来,并不一定要见殿下,劳烦你将这盅汤递进去,让殿下多注意身体,妾这就告退了。”说罢让身后的婢子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侍从,对着那侍从盈盈施了一礼,便带着小婢子离开了,那侍从看着那婷婷袅袅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心里觉着雉姬比梨苑那位病怏怏的美人不知好了多少,只可惜殿下看不见。然后收回的目光,又进了殿内。
雉姬出了汨苑,向着锦苑的方向走了几步,便见远远的岔道方向,一个灰扑扑的人影,正往汨苑的方向来,于是她脚步一转,迎着那人走去。
来人是太子府的众多食客之一,在食客当众,颇有些名声,被人尊称一声佘老。今日,他便是应众多食客所求,前来劝谏太子殿下弃了中山国的那个公主,另娶洛姬的。
他低着头,正想着一会见了殿下该如何开口,便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抹柔美的颜色,他头也不抬,正欲出声呵斥,便听得一个娇柔却清亮的声音道:“见过佘老,您是来见殿下的吗?”这声音让他的火气莫名的灭了些,于是他抬起头,见是曾被殿下盛赞过的雉姬,于是破天荒的答了个:“嗯。”便要绕开她离去。只见那小女子又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他便有些生气,要知道,若不是殿下曾称赞过她敏且慧,他才不欲搭理这些以色事人的姬妾们。他皱着眉,有些生气的看着雉姬,只听那小女子柔柔的开口道:“佘老还是稍等片刻的好,殿下如今并不相见旁人,可能是有要事吧。”说罢,她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道:“自打中山国的公主殿下来了之后,妾也很久没见殿下了。每次求见,总是被以殿下正忙这样的理由给挡了回来。您老还是不要去碰壁了。”语气里带着些似嫉似妒的哀怨。
佘老不欲再听这些后宅妇人的争宠之言,便冷哼一声,道:“我等求见殿下乃国之大事,岂是尔等这些鸡毛小事可比的,还不退开。”见那雉姬怯怯的应了声“诺”便侧身到一旁,让出了路。
见此他方满意的哼了一声,又往汨苑的方向走去。只是他脑袋里总时不时的钻出雉姬的那些话,心里不禁有些嘀咕,难道殿下是被那中山国公主的美色所惑,才不愿娶洛姬的?早听闻那中山国公主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这样的美人那公子尧黎不自己收用反而让自家殿下带了回来,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禁加快了脚步。
第二天,太子府传出一个消息,就在昨晚,太子府众食客之首,佘老劝谏不成,高喊了一句:“女色祸国”自刎于太子书房外。这让临淄城的百姓不禁愕然,想不通原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怎会这样堕落,也有人猜测,佘老口中祸国的女色应该就是前段时间来到齐国的中山国公主玉素。
锦苑里,雉姬正在修剪瓶里新插的山茶,便听小婢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道:“姬、姬、你在哪?”
雉姬台了口气,放下剪子,走出内室,道:“怎么了?这般慌张。”那小婢子喘了口气,方道:“姬,您可记得昨日咱们遇到的那个老头子?”也不待雉姬回答,她便道:“他昨日在殿下书房自刎了。”“什么?”
雉姬吃惊的掩住嘴角,道:“所谓何事?”
“听说他是为了劝谏殿下弃了梨苑那位,改娶洛姬,殿下不听,他便在殿下的书房外自刎了,死前还高喊‘女色误国’呢”说罢,还有些生气的道“殿下也真是的,那女人有什么好的,那里值得他这般。”
说完又不见雉姬答话,便以为雉姬难过了,于是安慰道:“姬莫要难过,那种女人都是妲己褒姒之类的狐狸精,就算殿下想要包庇她,君上也是不需的。”小婢子自顾自的说话,没有看见雉姬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梨苑。玉素看着手中的锦签,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将锦签递给了侯在一旁的墨离
。墨离快速的扫了一眼,脸上亦露出了笑容,“墨云总算没辜负公主的一番期望。”
“如今总算不用怕,回到中山国会没我的一席之地了。”玉素眼里带着憧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公主要回中山国吗?”碧一边为玉素按摩双腿一边问道。
玉素随口答道:“治好了腿,自是要回国的。”
碧道:“那太子殿下怎么办?您的及笄礼之后,便要和殿下大婚了。”
玉素的身体,几不可见的僵了一下,道:“不会有婚礼,他不会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他。”
刚说完,便见兰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道:“公主,不好了。”她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屋内的人都不在说话,玉素露出一个苦笑,道:“看吧,我就说我嫁不成的。”
墨离道:“公主如今要怎么办?”他有些担心,自古传出这种谣言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不禁在心里咒骂,想象出这计谋的人,心思不可谓不毒。
“怎么办?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说罢,她便闭上了眼睛,屋内的人都不再说话,只有清风卷打着珠帘,似琴声般悦耳。
半晌,当所有人都以为玉素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离叔,找个时间进宫一趟吧,帮我给秋送些东西,不过只是些小事,就不要惊动旁人了。”
“诺。”
玉素微微颔首,复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均匀,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