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儒士冷着脸走了。
二楼上，刚才鄙视了萧寒的小婢，撇下众人便进了一个隔间里。这临近西子湖畔的酒楼隔间，可不是有钱就能包下来的，才推开木门，便是华屏花桌，玉璧虹梁，名家字画随意地挂在一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姐低头坐在梳妆台前。
这位小姐一袭浅白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花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玟蝴蝶，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裙摆一层淡薄如同轻雾笼泻涓纱，小蛮腰系着一条金色罩带，大方贵气。颈间紧紧挂着一只金丝通灵宝玉，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气。耳旁坠着一对玲珑蝴蝶坠子，用一只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美丽典雅。
此刻，少女黛眉轻点，樱桃红唇不染而赤，浑身散发着一股幽兰一般高雅的清香。她对着镜子，眉头蹙成了一个很好看的角度，一凝眉，便添几分楚楚动人，一眨眼，就显得俏皮可爱几分。或许是听见了开门声，少女放下了手里的铜镜，叹了口气开口道，“云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叫云涧的丫鬟摇了摇头，拿起梳妆台上精致的玉梳苦笑道，“小姐，那白素贞太过愚昧，我开价三十万她也不愿意。”
小姐脸上的神情低落了下来，淡淡呢喃道，“是吗？”
“可不是吗？她和她那个青丫鬟都不理人的！”云涧丫鬟嘟嘟嘴，轻轻取下了小姐的发簪，很是郁闷地接着说，“小姐，白玉堂也没有答应吗？”
“白玉堂浪荡惯了，花间传人哪会轻易入世？”乌黑的秀发垂落披肩，小姐满脸苦笑，“实在不行，我们明天易容上路便是！”
云涧听说自家小姐又要孤身上路，身子颤抖了一下，“可是小姐，那血珊瑚……”
“闭嘴！”小姐抬起头，银牙熠熠发光，“你害怕别人不知道吗？”
“哦！”
云涧看着梳妆台上一个紧闭的木盒，清秀的脸上全是惧色。
……
几个女孩儿一晚上没有休息，叽叽喳喳聊了半宿，到了早晨还是眼睛通红的。萧寒拉着梨花，哭笑不得地拉着眼泪婆娑的梨花，送精卫渐渐远去。几人吃罢早饭，收拾好心情，这才登上了去长安的大船。大船鸣笛三响，这才破开平静的水面向北方驰去。
这一条宽阔的大江，正是皇帝下旨挖掘的大运河，南连钱塘，北接长安，数百年来已经成了鸾凤帝国南上北下的血脉。来往大大小小的船只如梭，萧寒几人乘坐的大船，便是专门负责接送南人北客的商船，有些像华夏的客机，居然也分普通舱和贵宾舱，萧寒几人乘坐的便是普通舱的“地字厅”。
幼薇和白月溪，早就在上船之前进了玉佩，两个喜欢清静，不愿意在许多人面前出现，也少了萧寒许多麻烦。萧寒和梨花，买个两个连座位置，一边欣赏这运河美景，一边聊聊家常，倒也不觉得无趣。梨花自小便没有离开过桃源镇，在那个小镇子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见过这北地不同的风光？来往的大船几层楼高，苍凉的号子叫破天际，赤膊的汉子抱着大刀长剑，不一会儿，梨花的眼睛便不够用了。
“姐夫，姐夫，那个呼啦呼啦转的，是什么东西？”少女双拳比划，模仿着外面岸边那个奇怪的东西，双眼亮晶晶的很是可爱。
萧寒苦笑，他不知道自己这小姨子又蹦又跳的说的是什么东西。河岸一个角落边，一个磨盘一样的东西竖在河水里，硕大的木质叶片随着水流转动，“知啦知啦”的摩擦声远远可闻，远处望去，果然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般。
“水磨而已，不要大惊小怪了！”萧寒无语地看着一脸惊讶的梨花，淡淡地说道。
按理说，这种借助水力带动石磨的水磨，江南之地应该常见才对。毕竟，豆腐可是南国一大美味，家家户户都少不了它的身影，萧寒就在桃源镇见过不少磨坊。不过，那里的百姓磨豆腐，不过是让驴子带动石磨而已，哪里有这水磨的效率高？半里宽的大江，水力无限，两三只骡子，精力有常，明眼人一比就知。
奇怪的是，恰恰就是这江河少些的北地出现了水磨，而不是万湖之国的大楚帝国，萧寒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得归因于南国温柔——士子百姓注重文气，便是做的器具也是小巧玲珑，哪像这水磨一样傻大笨粗的？
见梨花一脸迷糊，萧寒便继续给她讲了这水磨的原理，“格物学里，有一种力量叫做势，居高临下的万年积雪融化，雪水便会带有‘势’，就是我们平日所说的水流之力了！——水流推动叶片，叶片带动轮毂，石屋内的石磨和轮毂相连……”
梨花不住地点头，格物学神秘无比，萧寒讲来却是娓娓动听，梨花很喜欢这种感觉，“姐夫，居高临下就是势啊？好厉害！”
萧寒笑了笑，在这个仙侠世界说些物理常识怎么看都有些违和，但见梨花兴致高高，他还是继续开口了，“不错，势就是一种绝对力量，修士比斗比的便是双方的势而已！”
“怎么说？”梨花眼睛一亮，明显地来了兴趣。
“譬如猛虎下山，苍龙出海，胆小的鼠兽莫敢不避，这是恃强凛弱，是势；再如********作战，军伍互相配合，以多欺少，也是势；天下阵法，繁复无比，不过也是借天地之势压人，梨花，你喜欢冲锋破阵，一往无前不怕死也是一种势呢！”
梨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与人打拼，也喜欢大刀大斧地正面硬抗，不怕死的作风叫萧寒头疼不已。听姐夫如此说自己，梨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顽皮地开口道，“姐夫，原来我也会用势了啊？我想想啊，居高临下是势，恃强凛弱是势，以多欺少也是势，对吗？”
“不错！”萧寒点点头，满脸微笑，“梨花，你再想想，这世间成名高手，可有哪些用了势的？”
“妖王铁木真，从来就是喜欢以多欺少，如何？”梨花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
萧寒哈哈大笑，点头称是，铁木真乃是风狼部落的神奇狼王，出战从来都是狼群作战，哪里会像侠客那样问好打招呼之后才动手？梨花得了姐夫的表扬，眼睛笑成了一条直线，继续开口了，“还有那黑脸杀神，对否？”
黑脸杀神萧烈，鸾凤帝国的大将军，就算面对当今皇帝，也是一副黑脸，杀气凛然的样子敌人一看就心怯三分，杀名远扬，杀气和恶名也是一种势。萧寒点点头，摆摆手示意梨花继续，少女皱了眉头，一时间没有了话语。
“这位大哥哥，你说得真有意思！”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听众里，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葱少女突然开口道，“要我说，我们宗主也挺会用势呢！”
这个少女短装打扮精神无比，腰间挎着一柄红色细剑，一看就知道是灵童修士。少女一对黑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满脸得意地看着萧寒，一副“你快来表扬我”的样子。
萧寒乐了，修士之间见面招呼，不是“这位兄台”，就是“这位英雄”，哪有喊人“这位大哥哥”的？少女明明年纪不大，心思单纯，偏偏喜欢装作大人，老气横秋说话便罢，你为什么还眨着美丽的大眼睛卖萌？她这自来熟叫萧寒有些哭笑不得。
“小妹妹，你是通天宗的灵童吧？——炎无敌乃是最强荒火，又是一宗之主，便是这名声便让宵小不敢捋虎须啊，自然是势！”
权势权势，权和势通常是在一起说的。看这东土大陆，家国万千，世家家主也罢，帝国皇帝也罢，就算是一个不会灵术的普通人，一般的修士敢惹他们？这便是恃强凛弱的最好应用了。日曜荒火修为无双，通天宗主权焰滔天，“炎无敌”这个名字就可以让小儿夜哭，小女侠说得不错。
少女听了萧寒的话，她转头看着身边一个修士打扮的少年，也不说话。只是她脑袋翘到天上，下巴高高抬起，是人就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小师妹，别闹！”那个一直装酷没有说话的少年终于开口了，他满脸无奈地拉着少女坐下，然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萧寒点点头，“灵珊天真灿漫，口无遮拦，兄台多有得罪了！”
他抱拳行礼，果然是一副老道的江湖口气，萧寒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暗自嘀咕起来：灵珊，灵珊，这个名字好事熟悉啊……
少年侠士见萧寒没有应声，心里有些恼怒，又是淡淡开口道，“只不过，刚才兄台直呼我们宗主名字，有些不妥吧？”
萧寒刚才的确说的是“炎无敌”，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不到这少年人却就此发难，有些不依不挠的味道。萧寒瞟了这个少年一眼，还没有说话，梨花便气冲冲站了起来，大声骂道，“炎无敌就炎无敌，我姐夫说了便说了，你又算哪根葱？”
梨花哪能受得了这少年阴阳怪气的口气，没有动手就已经很客气了。哪知道这少年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见梨花满脸怒容，他也是站了起来，抱拳不卑不亢地开口了——
“通天宗玉华峰令狐冲，有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