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病了,桃源镇上所有人都知道。
两天前,失踪多日的状元郎带着花家的姊妹花回到了桃源镇。据说,那日萧大公子被妖怪掳去后,被一位云游至此的女修士所救,女修士名叫鱼幼薇,乃是星辰阶的玄晶,实力很是了得,现在正在花府做客。
萧寒失踪的这几天,桃源镇上发生了许多事。最显眼的便是大佛寺人流如织,人们接踵而至,上香还愿之余,竞相瞻仰那为恶多端的黑鱼精。镇子里的神汉喜婆被县令大人抓了,大佛寺的香火自然厚实了许多。
卢老爹的鱼摊现在可是镇上一景,老头每天卖的鱼都有大商巨贾包圆了。那一日,状元郎不仅在这里留下了一首桃花诗,还亲手放生了一尾金色的鲤鱼。人们亲口相传,那位金鳞乃是龙王女儿所化,人们称之为“洛神”,有人亲眼洛神在河水上跳舞……
“神女倾心,状元无意”,关于萧寒和精卫的故事,成为了人们茶足饭饱之后的八卦。精卫成为了一个为情郎私奔的龙族公主,萧寒则是对发妻不离不弃,以至于神女伤神流泪,所以老天爷这几天才会下了倾盆大雨……才子佳人的故事,从来就不会过时,状元郎痴心不悔的典故,不知道引得多少夫人小姐暗自垂泪。
今天天气好不容易放晴了,持续两天的暴雨总算过去了,梨花起了个大早,特意来到桃林锻炼。阳光明媚,小鸟叽叽喳喳,桃林雨后放晴,自然是分外妖娆,才打了两趟拳脚,梨花便没有了兴致,黄泉大枪虽好,可是姐夫不在身边,梨花总觉得身上没有了力气,做什么都不对劲。想起姐夫陪着自己跑步的日子,梨花的眼睛就红了。
萧寒病了,病得很重,两天两夜没有醒来。梨花躲着姐姐,偷偷哭了一场,姐夫为了花家,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梨花一直挺内疚的:要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萧寒根本就不会被西门庆拳打脚踢,根本就不会寒冬腊月地淋了冰冷的河水,也不会在秘境里吃了那么多苦。姐夫真好啊,性格又温柔,才学又那么高,人还很聪明,自己以前还刁难他来着……
少女叹了口气,收起了大枪回去了,姐姐照顾姐夫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梨花要去照顾姐姐,顺便看看姐夫醒了没有。幼薇姐姐说了,姐夫是劳累过度,睡上一觉就好了,不用担心——可是,梨花怎么能不担心,哪有谁上三天不醒的?姐夫身子那么虚,两天没有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想到这里,少女加快了步伐。
……
“姐姐,姐夫怎么样了?”一进屋,梨花就急急忙忙地开口了。一路小跑,少女的额头上香汗淋漓,小脸有些潮红。
木兰没有说话,她小心翼翼地给萧寒擦了汗,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木兰的眉头也跟着紧了起来,“还能怎么样?梨花,你来看着姐夫,我去看莲子羹好了没有。”
莲子羹晚上就上了炉子,早有细心的丫鬟看管,木兰还是不放心,还是隔一段时间去看上一眼。非要亲手试试口感,这才放心下来。梨花点点头,木兰推门出去了。
萧寒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梨花有些心疼,她看着姐夫紧蹙的眉毛,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一样。少女轻轻地抚摸着男人的脸庞,体会着他的温度,感受着他温暖的身子,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谁能想到,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弱不禁风,却可以只身面对强大的修士,面不改色?他站在那里,就是高山巍峨,身姿挺拔,一身傲骨。
谁能想到,这个叫萧寒的男人,身为高贵的状元郎,为了自己的妻子,能够忍受豪门大少的拳打脚踢,无怨无悔?他睡在这里,就如平静的大湖,胸怀坦荡,温柔至斯。
也只有现在睡着了的时候,姐夫才那么安安静静的,可是他为什么皱着眉头?梨花只觉得自己心里疼得厉害,就像有一把刀子在那里搁,她恨不得自己代替了姐夫受罪才好。
是不是,自己当初不考验姐夫,现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吧?梨花暗自想到。没有刁难,姐夫就不会去桃源镇;不去桃源镇,就不会遇见西门庆;没有西门庆,就没有金银兄弟;没有金银兄弟,姐姐的新房就不会被破坏,没有花船喜婆,没有水月洞天,没有这么多艰难困苦!
要是自己当初听话一点,今天这个时候,姐夫应该在小院里和自己一起练拳吧?姐姐应该在一旁笑着照顾两人,爹爹也应该是在一边吟诗看书……那该是一副多么幸福的画面啊!
“啪”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少女脸上滴了下来,落在萧寒的脸庞上。二月的清晨是这么的宁静,梨花却觉得撕心裂肺地哭上一场,心里才好受一些。她趴在萧寒的胳膊上,泪水浸湿了红色的棉被。
“梨花,别,别哭……”
萧寒沙哑的声音响起,梨花抬起头,脸上全是晶莹的泪水。她看见,那个男人,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那个男人,温柔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那个男人,凌乱的头发下大汗淋漓!
姐夫,你受苦了!梨花好想说,可是少女嘴巴张张,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句话——
“姐夫!”
一声姐夫,少女喊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她噙着泪水,嚎啕大哭,好像要把自己受得委屈全部哭出来一样。她抱着萧寒,用尽了力气,生怕这个男人离开了。
“梨花,不哭,不哭,姐夫在这里呢!”
萧寒有些不明白,自己刚刚醒来,为什么这个小姨子会哭得这么伤心。少女心事玲珑无迹,反复无常,萧寒捉摸不透,只有轻轻地拍着后者的背,算作安慰。
他永远是这么温柔,梨花哽咽,就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他也只是笑笑,从来不会怪罪自己:姐夫在这里,不哭啊……姐夫这么好,自己怎么会那么傻呢?想到这里,梨花哭得更伤心了,她抱着姐夫,紧紧地不愿意放手。
“咔——哧”
紧闭的木门推开了,木兰一手端着银盘走了进来,银盘上,精致的玉碗热气腾腾,想来是装了香喷喷的莲子羹。一看见屋子里的情景,木兰愣住了:梨花正抱着萧寒,哭得山崩地裂,木兰眨了眨眼睛。
“你们——”,木兰小嘴亲启,不知道说些什么。
“姐姐!”梨花叫了一声,站了起来。少女耷拉着这脑袋,把手缩在背后,耳朵红红的。
萧寒没有说话,只是满脸歉意地笑了笑,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
木兰看了看妹妹,再看了看萧寒,没有说话:一个懵懂无知,假装糊涂;一个木头木脑,愚不可救,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的吧?木兰摇摇头,心道自己多虑了。
其实那样也不错的,至少一家人不用分开,木兰旋即又在心里想到。
……
“大小姐,大小姐!”
德叔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木兰正小心翼翼地喂着萧寒喝粥。莲子粥熬煮了一晚上,有些滚烫,木兰一边小口吹着莲子粥,一边和萧寒说着些家常话,木兰笑语盈盈,在一边插着话儿,一副好不温馨的样子。
梨花整了整衣角,这才开口朝门口开口道:“德叔,进来吧!门没有锁。”
木门推开,德叔那焦急的脸庞出现在三人面前,看见萧寒正望着自己,德叔的脸上才挤出一道笑容来。
萧寒心里一怔,有些紧张地开口道:“德叔,什么事?”
这几日萧寒昏迷不醒,府上的大小事务都是木兰在操心,按照木兰刚才的说法,大管家现在应该在桃源镇上替自己买些补品,为什么会惊慌失措地出现在这里?
萧寒心里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感觉,莫不是那件事发生了?
“姑爷,大事不好!”德叔脸色很不好看,眼里冒着火,“东海海族犯边,王爷下命征兵,江南之地,一户一丁,不得推脱!”
征兵令!
平静了数百年的大楚帝国,明王爷居然颁发了征兵令!木兰姊妹大惊,三千年的劫难,终于要开始了吗?
东海里的海族,也是由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海族国度组成的,平日里和大楚帝国相安无事,谁会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突然进犯人类帝国?这不是命数是什么!
只有萧寒苦笑,有些不甘心地开口了:“德叔,不能用银钱抵兵役吗?”
以资抵役,这是人类国度数千年的习惯,萧寒希望明王爷通情达理,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不能!”
德叔的话,打破了萧寒心里最后一些希望——
代父从军,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