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又一次醒来不是因为噩梦。隐隐约约的啜泣声让流萤无法安寝。坐起来,摸着黑走到门口,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时便顿住了。
那声音,流萤知道,是妈妈。妈妈只有在喝多酒之后,回到家,才会开始哭泣。这是流萤多年的经验。应该是因为自己吧。也许还有她那个不省心的“朋友”的因素,妈妈那么伤心。也因为自己吧,让妈妈不敢大声的发泄。
流萤沉默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用力压下门把手,推开门走出了自己囚禁自己的房间。
妈妈背对着流萤,妈妈也胖的厉害,做不出蜷缩的姿势,只是靠在沙发上。哭泣的声音,让流萤变得烦躁。因为她明白哭泣是没有用处的,甚至不能叫她们下手轻一点。可是对于无处发泄的流萤和顾妈妈,除了哭泣再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流萤赤着脚轻轻的走过去。
为妈妈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毕竟流萤从四岁,就开始知道照顾妈妈了。比如妈妈有夜盲症,走夜路的时候,流萤就会牵着妈妈的手,告诉他哪里有不平整的地方,哪里有楼梯。比如妈妈卵巢囊肿,做完手术不能动,流萤会和爸爸一起为妈妈煎药,会在爸爸的照看下为妈妈熬汤。比如妈妈会喝醉酒,流萤会安抚吵架的爸妈,会准备好一切妈妈需要的东西,回把妈妈从商业街扶回家里。妈妈的朋友,无一不羡慕顾妈妈有流萤做女儿。
“妈。”流萤轻唤了她一声。用纸巾拭去了妈妈脸上的泪水。仍旧是淡漠模样。妈妈的嘴唇发乌,流萤担心妈妈心脏病会犯,于是在抽屉里翻硝酸甘油。
药,纸巾,水,装水的脸盆防止妈妈呕吐,还有沾湿的洗脸毛巾都备好了才坐到妈妈身边。让妈妈靠到她这时候才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流萤又唤了一声:“妈。”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坐到这里,是不是因为经年的习惯,还是仅仅因为。他的话。
他说相信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就是妈妈抱着自己的亲生孩子,默默地为他无条件付出。
她记得,妈妈看着蜷缩在门后攥着镜子碎片的顾轻罗摇摇欲坠。还是舅妈扶着她,才没有倒下。
妈妈是脆弱的,可是她还记得妈妈为了自己去抗争,去和学校理论,去讨公道。
为母则强。
顾妈妈因为哭泣说话声变得断断续续的,她说她的好友伤害了她,她说她没用,还是没能从学校要回一个公道。她没有说,学校只说如果不上了就赶紧收拾东西。她没有说,让她掏心掏肺付出的那个朋友说顾妈妈容不下她十岁的孩子。天知道,她对那孩子,与对流萤的好,不多承让。她不想让流萤替她担心,不想叫流萤更加难过。
顾妈妈不知道,流萤早就不指望了。其实顾妈妈也不指望了。但是顾妈妈以为流萤需要,所以她去争。对顾妈妈来说,这个世界,她只有一个顾轻罗,也足够了。她想把最好的给她的女儿。
那天她看到关于校园暴力的帖子在网络上流传。她真的想哭,她想去把那些肆无忌惮伤害别人的人都捅上几刀,也许还不够。不管那个孩子有没有错,都不应该活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流萤懂的,很多事她看得透,却想不清也不愿想清楚。她明白妈妈的心,可是她想自私一下。所以她不像幼时一样有些不耐烦的对待醉酒哭泣的妈妈。这些日子,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安静,一个人想一想,哪怕一个人想的更加糟糕。她不敢去和别人接触,因为她听到那些人在笑话她,在鄙视她。她不敢说话,因为害怕,害怕自己再说错话她们会不会再来打她。
妈妈絮絮叨叨的,重复的最多的就是妈妈爱你。
妈妈哭,流萤也哭。眼泪止不住的流。
妈妈哭到了很晚,说到了很晚,才渐渐乏了。流萤把妈妈挪到沙发上,脱了鞋,为她盖上了被子。
正准备回屋,顾妈妈伸手抓住了流萤的手腕。流萤没有回头。
妈妈说:“流萤,妈妈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
流萤没有说话。空气好像都被冻住。盼盼也缩在一边偷偷的瞥着妈妈和姐姐。就在顾妈妈以为流萤不会答应的时候,手渐渐松开了流萤的手腕。
流萤淡漠的声音响起,她说:“好。”只要你不断片。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一次机会啊。
只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