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天还没大亮的时间行驶,只有远方的天边有一条亮起的白线。高速公路上没什么车子,最近的大货车也已经从收费站走远了。顾妈妈和司机师傅谈论着什么。流萤挂着耳机,只是思绪却不在听歌。
她闭着眼,长长的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虽然面上看着平静无波,心中却天人交战。耳机里传来的歌声也模糊,只余耳中声音惊惧尖啸。
离开了家,哪里都不安全。
大概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也就没有再自杀的念头。那声音的怂恿抵不过见林俊杰对于流萤的执着。不管怎样的劝说,流萤也无动于衷,因为她根本不懂这信念坚定。
低喃碎语在耳边不绝于响,流萤只是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开大音量,试图掩盖耳边,又仿佛是大脑深处传来的声音。
一整个冬天,她都穿着那件红色的羽绒服,领子不是收起来的,反而是和帽沿连在一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宽宽的帽檐是几种颜色条纹拼在一起,很有特点。流萤最喜欢这件,穿的也就多。因为巨大的帽子遮盖双眼,看不见世界灰暗,多了几分安全感。
流萤的双手交叠,按住手机在小腹的位置。继承了妈妈柔若无骨的她,手很小,也很美。肉肉的,每一根手指都纤长无比,手掌也小小的,每一个人都说她有福相。流萤不信那个。但是也心生欢喜。撇开左手掌心从虎口开始的伤,这是几乎是每一个手控都不能错过的艺术品。
“师傅,在这停吧,这有停车位,顺便吃个早饭。”顾妈妈看到路边的包子铺,对司机师傅说。已经进京了,就她们现在在目标医院的对面,只是妈妈对外说,是去三院看病。也就是六院的隔壁。
流萤在听到下车后仍是不动,直到妈妈催促,才不情不愿的打开车门。包子铺人不少,不算拥挤,但是让流萤很是慌乱。她有点想跑。
被妈妈按住,扯到靠窗户的座位上坐下,径自叫了司机师傅去点餐。妈妈是知道的,流萤不喜欢有人的环境。
吃完饭,司机去找车位,顾妈妈牵着还焦躁不安的流萤走进门面不算大的医院。给来看病的人停车的地方都没有。
排队挂号,分诊,排队看病。排到了,却发现挂错了。本来挂的普通门诊,最后不得不挂了儿童专家。因为看儿童的医生,并不多。
她的身边,坐了一个老奶奶,流萤就那样看着她的家属请求护士让她们先看。只是这时。那个老太太突然开始发抖,剧烈的抖动,大喘气,混浊的眼睛里的惊惧让流萤感到恐惧。她猛的站起身,可是她张嘴想尖叫都无法出声。她后退,却绊到了凳子腿,一屁股坐在地下。她挣扎着坐在地上后退,泪水从眼睛里
病人的家属祈求着护士让她们先去看病,,那名年纪看上去有一点大的护士安抚着病发的老太太。这护士的唇张张合合,流萤只看着,却好像听不懂。最后抓住了关键词,这时流萤才知道,哦,是焦虑症。
恐惧,害怕,忧虑,紧张不安。也许这是笨嘴拙舌的她可以用来形容自己心情的词汇。或者说浑身不得劲。瞧,她一个四川人,东北话都冒出来了。
她讨厌旁边的这个人,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个人很糟糕,她想要攻击。因为浑身的不适感。她讨厌这些人,厌烦!她觉得这些人在怜悯的看着她。真恶心。
她的手也在发抖,抖得很厉害,手机几次差点掉下来。
她现在的记性很差,可是林俊杰说的话,她都记得很清楚很清楚。
她把他说的话,牢记于心,当做座右铭。
林俊杰说我们在这个世上寻找自己的价值,影响,也被影响着爱着,很多人会因为心中的空虚想不开,但不管自己心里有多黑暗,都不要去伤害他人,也不要伤害自己,今天受到伤害的所有人,我心与你们同在。
流萤抿着唇,心里一遍遍重复着他说过的话,那句我心与你们同在安抚着躁动的流萤。不可以伤害别人,也不可以伤害自己好像咒语封印心中因痛苦而暴怒的野兽。它不甘心,一次次冲撞封印企图突破得到释放。
而流萤死死的攥着拳头,未经修剪的长指甲在掌心抠出四个深深的月牙。只是痛感早已不属于流萤的关注项目。
连妈妈牵起她去儿童候诊室,也没能把她从自己的世界拉出来。
这次看病,很不顺利。她的感官模糊到不知道妈妈跑东跑西在忙什么,只是坐在角落里等待。安静的像雕塑一样。
妈妈进诊室,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唤流萤进去,也支吾着说了两句,便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陌生人。她会害怕。
后来,检查心电图,血液,脑电图,测试。好多东西。不喜欢。在检查的时候甚至几次不配合想要捣乱。她很烦。
她的面部表情也阴沉得很。如果气压可视,那么她待着的角落一定可以看到一圈低气压。根本没有谁不长眼往她哪里凑。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司机打电话来催促了顾妈妈几次。
而下午,那个专家也不再坐诊。无奈下,顾妈妈才带着流萤离开医院。
其实流萤根本不觉得检查有什么必要。
神经病。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她给本就不富裕的家增添了多少负担。
流萤的冷笑,妈妈心里着急,想要说什么,却碍于司机在场不好开口。
流萤垂着眼睑,咬住下唇。
我要见见他,我想和他说说话。所以我不能死。她扬起头,直视这车窗外的形形色色。
还没走到最后,请别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