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垂,月亮被阴云掩埋,星光无存,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妲己已经睡下,奴儿就站在廊上,微闭双眼,估算着时辰。这样的深夜,当真声音半点都掩藏不住。远处,稀疏的马蹄声若有似无,奴儿被这声音惊奇,扫看四周,并无异样。她唤了七七替她守着,自己到侧房取杯水来喝。
屋里跳动的灯火,像是失了力气,奴儿便填了些灯油进去,当然,还有那块惊魂诀的引子。引子遇火,便化作一道白烟,很快消散殆尽。奴儿喝了杯水,回到廊外,与七七对眼一笑。正在此时,大门那边传来几声犬吠,而后是叮叮当当的噪乱和喊叫声。妲己的觉本来就轻,被这声音一惊,便醒了,在屋子里喊道:“是什么声音?”
奴儿忙回道:“是前门那边的声音,奴婢这就去瞧瞧,您好好歇着吧。”说着,点了七七在这里继续守着,自己带了两个人往大门去。行了几步,奴儿便膝盖一软,瘫倒在地。旁边的两个侍婢忙来扶她,她摆摆手道:“想是白天的伤口未好,冷风一吹倒是疼的钻心。你们不要管我,先去前门看个究竟,别让小姐等太久。我在这里歇一会儿,等你们回来再来扶我。”
两个侍婢应了声“是”便去了前门。奴儿见她们走的远了,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在,便起身,掏出怀中的“鬼障”符,贴在墙上。这种符可以混淆视听,人近了便会如鬼打墙一般找不到出路。
奴儿自己则是绕了小路,到后院去了。
这里也是漆黑一片,厨子杂役都睡下,只剩门口两个侍卫。前门如此吵闹,他们竟然都还在这里稳如泰山,便知道这些人有多谨慎。可是既然吃了惊魂诀,难免还是有些落魄,两个人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奴儿捡了一块石子,用力扔到墙外,这两个人便马上惊叫道:“什么人?什么人在外面?”
可跟着就没了声音,这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都不再吱声,也不敢开门去看。奴儿心里好笑,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符箓,便可以让这些个虎背熊腰之人变的胆小如鼠。她继续扔石子,往复几次,那两个人便已经吓得面色青紫。奴儿随便用一点迷香散过去,这两个人便晕厥在地。
她确定了这两个人已经沉睡过去,才倚在门口,轻轻敲了三声门,而后听见外面同样回了三声,她才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正是西伯侯大公子伯邑考。往日府外的巡哨此时已经被引到前门去了,加上惊魂诀的作用,使得原本正常的人反应变得古怪,想他们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奴儿欠身小施一礼,也未敢吱声,便随着伯邑考上了门外的马车。这马车不大,驾车的是何夜。奴儿刚上了车,便被伯邑考揽在怀里:“你这一身的伤,是哪里来的?可是那个丫头欺负你了?”
奴儿忙道:“主子莫怪,是奴儿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和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伯邑考倒是也不肯松手,厉声说道:“才几日的功夫,对她倒是俯首帖耳的了。你是真把我当真主子,还是早就认了别人?”
奴儿却也不怕,笑道:“您说如何便是如何!”
伯邑考满面欢颜,扶着她的头,亲昵的道:“我说你就是个鬼灵精!”说着,便拿出那支被折了羽的簪子,“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在九常那里?”
“不然呢?这一天送礼来的人不计其数,却都赶着早。以九常那种人的性格,必是也要敢头的,可却过了晌午才送来,不是主子的吩咐,他哪有那个耐性。”
伯邑考用那灵羽撩弄这奴儿的脸庞:“就属你聪明,拿这些个东西给我,便是料定了我猜的到?”
奴儿抢过那支簪子,转身望向他:“折羽之鸟,栖于幽林。这不是主子您讲过的么?所谓栖西同意,林门同源,也是从主子那里学来的。倒是单靠这一样东西就能猜到奴儿的意思,是主子您心里头时时挂着奴儿。”
见她两颊泛红,伯邑考忍不住把她紧紧抱住:“我的好奴儿,我不想你又想谁呢?”
奴儿却推开他:“主子,您的恩情我只会铭记,可此地不宜久留。这张绢布上记下了此次送礼来的人。”说着,她把一块绿色绢布递给伯邑考,那上面用密文密密麻麻的记了一片。“左边这些是王亲国戚,中间的是文臣,右边的则是武将。”
伯邑考看到这张布,嘴角微起,这种冷笑,奴儿也是好久没有见过了。他会如此笑,便是心中又有什么盘算了。
“今天头午的时候,赖注来到府门前闹过,奴婢总是觉得赖注这人是个祸患,主子该想方设法除了他才是。”
伯邑考收了绢布,点头道:“那是自然,可惜这个老东西,能掐会算,未卜先知,要想加害他可没那么容易。”
奴儿淡淡一笑:“要伤他自然不易,可要伤了妲己,主子觉得会不会就简单了很多呢?”
伯邑考拍了拍奴儿的头:“你啊,还当真是个机灵鬼。若是真的能除了这个祸患,破了朝歌的结界,要取那昏君的命,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了。”
奴儿看着伯邑考一脸的冷笑,心里反而有些忐忑。
只听他继续道:“这苍玉府也被设下结界,想用鹰音传信也做不到,要不是你在里面迷魂了侍卫,我在外面就算是想用迷香都没有办法。只是你自己一个人在里面要见机行事,像今天这样莽撞的事情可是万万不要了。”
奴儿点头应道:“奴儿知道了。奴儿见这后厨每天都有新鲜的泉水鱼肉送过来,主子要是有吩咐,就在早上的溪泉之上放一片枯叶,在头午的鱼鳞之上刻上密文,奴儿每日都会去后厨查看,见了枯叶自然就会去找刻有密文的鱼。”
“此法神妙,我明日便找来会在鱼鳞上刻字的人,这样便可以让奴儿见到我的话了!”说着,他便过来挑逗奴儿。
奴儿也未躲,只是回道:“主子也要小心!”
“这是自然!”
两人言语了片刻,便听到外面何夜用竹竿敲车的声音,伯邑考问道:“出什么事了?”
何夜挑廉探头进来,低声言道,“刚才前门的岗哨用鹰音传信过来,说大王突然驾临!”
“什么?”伯邑考和奴儿都失声道。千算万算,却谁都算不到这一点。奴儿急忙下了车,伯邑考也不好去送,待她关了门便驾车离去。
前院的犬吠已经消失不见,巡防恢复如前,便好似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只是,事情却未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