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叉的钗果然好用,没用一会的功夫,妲己的头发便被挽了起来。她那一头青丝,全盘起来,竟然比她那个小脑袋还大上一圈,奴儿索性把头发散了一些下来,垂在妲己身后,倒是别有一番味道。样式虽然不比婉儿弄的好看,但总算是让那些头发不至于碍事了。她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原先那个叫做婉儿的姑娘,到底是如何的巧手,才能只用一根簪子就锁住这一头青丝。
打理好了头发,妲己也觉得人轻松了不少,便去了园子里望天。奴儿召唤了这一路陪侍的侍婢,拿了些东西,当着妲己的面,一一分赏了去。妲己只是看着好玩,也不知道其中的奥秘。这每样东西大小价值全然不同,难就难在,奴儿如何把这些完全不同的东西各得其好的分赏下去。
“四六,银丝团花簪子一对,绸布一匹。十米,红绸绣花鞋一对,环佩一对。六月,鹅儿花耳坠子一对,簪花一支……”被大王送过来伺候妲己的婢女,自然不可能是奴隶出身。可毕竟下人就是下人,能有个供主子使唤的名字已经不错了,便不会讲究太多。随便用上些个数字,是常见的。得幸主子恩赐了名字,那是侍婢的福分。可叹这相处不过半月,奴儿就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得清楚,就连她们的喜好,都了解的透透彻彻。
除了这些饰物,又各赏下金银与她们,让这些个侍婢一个个乐的心花怒放,连连的谢恩。
在苏府的时候,妲己便是只有婉儿一个侍婢,又亲如姐妹,有什么东西自然也会与她分享,从无这等的场面,现在看下来也是长了见识。
东西都赏下去,她又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这个奴儿,生就的花容月貌,只可惜出身不好,便要在这里听她差使。她自然知道自己无才无德,在这样的美人面前,难免羞愧:“奴儿,你要是愿意,我便为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从此相夫教子,过些轻省的日子去吧。”
奴儿闻听此言,手中刚要奉过来的茶盏咔嚓一声,落在了地上,摔的粉碎。她便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眼挂泪:“是奴儿哪里做错了?惹小姐生气了?”
妲己眼看着奴儿的膝盖跪在陶片上,血瞬间溢了出来,染红了罗裙,忙上前去扶她,奴儿却死活都不肯起来,反而道:“小姐,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奴儿的地方,只管打骂便是,可万万不能把奴儿送走啊!”
妲己蹲下,凝神望着奴儿:“你为何要这样说?我想把你嫁出去,是不想你和我一起入宫受苦。世人都想王宫是什么仙宫,可我爹爹说过,那里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地方。而更可怕的是,你一旦进了去,就永远都没有办法出来。”说着,她拂去奴儿眼角的泪水,那眼神越发怜惜。
奴儿从未见过这样的妲己,平日里她那对清冷的眸子,至多是在失去蓉儿的时候,暗如死灰,却从未这般的温驯过。可就算如此,她仍旧知道自己的使命:“小姐,我是世子爷送给您的东西,您若是不要,我又怎会有脸回去?”
妲己手突然顿住,眼睛里蒙上一层清冷,而后站了起身道:“你家世子爷对你不也是怜爱的很么?”
奴儿听着她语气冷漠,不免更加惊恐,双手伏地,一个头磕下去,跟着道:“小姐千万不要误会,奴儿是世子爷的贴身奴婢,只是侍奉世子爷的起居,绝无其他。”
眼见她额头双手都被陶片刺到出了血,妲己也不好再为难她,便道:“我也只是说笑,你去把伤口清洗好,今天就歇着去吧。”
奴儿仍旧不敢起身:“小姐可是当真不送奴儿走了?”
妲己点点头:“我又往哪送你呢?在这城里,我认识的人除了你又有几个?”
奴儿这才放下了心,谢过妲己,自己去收拾伤口。
她越发觉得妲己不一般,虽然看上去单纯,可心底里想的,却不是旁人猜的透的。只说她今天要送自己走?是真心还是为了试探?只看她那一对如镜似水的眸子,倒是真切的很。可就算她是真心,奴儿却依旧无法领情。想着,她徒手从膝盖上取下了一块陶片,还好她跪下去的时候便留意过位置,插的不深,没伤到骨头。
妲己让七七送了些药过来,便是不送,她身上也带了最好的灵药。七七念恩,要留下来服侍她,却被她拒绝了。包好了伤口,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奴儿就回到了妲己的身边。
妲己正在量衣服的尺寸,见了她,越发觉得自己罪过:“不是让你回去歇着了么?怎么又偏要来?”
奴儿欠了身回道:“只是些小伤,不碍事的。小姐的衣食起居奴婢不放心经她人之手,还是奴婢亲自来打理的好。”
妲己点了头,由她拿了云肩披上来,送走了衣匠,又开始为她整理梳妆。只是她的手也包了白布,难免没有以往灵活,她便用牙咬住结扣,想把包布拆下来。妲己忙拦了她道:“不用了,只是掉了几缕碎头发下来,不弄也罢。你去后厨看看,也该是用膳的时候了,看看那些侍卫的伙食可准备好,再让后厨为他们加些菜吧。”
奴儿点头出了房间,妲己才算松了这口气。她实在不懂,奴儿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如此聪明乖巧,却又如此倔强,这些很像蓉儿,可又觉得不像。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头的点金玉钗,却不是之前的自己了,不免苦笑。如果蓉儿还在,该有多好。
奴儿去了后厨,吩咐了事情,也不急着回去。她按妲己的吩咐,为这些侍卫加些个菜,但这菜里,还要再多些个作料才是。
临行时,她身上带的除了各种伤药之外,便是这些个符箓,都是伯邑考精心准备的。中午的时候奴儿给妲己用了静气凝神香,让她神清气爽。现在要用的,则是惊魂诀。这种符只有指甲大小,一式两份,一份是信子,遇水则溶,无色无味,另一份是引子,遇火则化,无烟无尘,可一旦化开,便可让服了信子的惶恐不安,疑神疑鬼,严重者会心智大乱,疯癫成疾。而这些个内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不是常人可比,奴儿又拿捏了分量,绝不会伤了他们身子才好。不然这事情追求起来,总归是要与她不利。
她与昨日遇见的厨子随便聊了几句,闲谈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把这信子加到了和面的水里,而后又去选了些大肉,让厨子炖了,给侍卫添上,才出了厨房。
天色见晚,天边一片阴霾,看来明日的天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