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在一个精致的凉亭坐下，暖暖看着亭子下的睡莲，往黄健峰身上靠了靠，鲜有地向外人说起了她的经历——
暖暖出生在一个小镇，即使现在用谷歌地图搜索，也找不到那个小镇，暖暖的父亲是一个瘸子，在街边专门修单车和补鞋，下雨天就在人家屋檐下避雨，家境不是止是个清寒能形容到了的，眼看就要过三十岁了，无人肯嫁，也无人提亲。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老父亲心里焦虑不堪，总觉得自己欠了这个儿子的，当年因为妻子早逝，由他一人抚养年幼的儿子，又要上班，又要带儿子，终于在某次儿子一次高烧导致落下左腿残疾，一天到晚，唉声载道。
直到某天，邻近工厂里最近疯传一个叫王小婷被继父强奸的事，虽然王小婷竭力解释：这么多年，继父待她如亲生，并无不妥，而且继父和母亲非常恩爱，身体健康，绝无此事。但人们对丑陋的东西总是更乐意相信并道道相传。
人们在传导这些消息的同时，开始对王小婷进行排斥，尤其是原向王小婷示爱的男子也在这一回强奸事件里加倍报复，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耻辱，无中生有的描绘，让王小婷一家竟然无法在小镇上落脚，暖暖的父亲虽然有所听闻，但他对王小婷一家颇为了解，尤其是对其继父的为人很清楚。王小婷的亲生父亲在县城机械厂被扎了，虽然被扎的位置不致命，但是未能及时送医院治疗，造成伤口感染而死，王小婷的母亲面对丈夫留下的女儿及母亲，无奈之下，嫁给了当地的孙建国，孙建国家境不太好，而且父母早亡，只身一人，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没教养的孩子，被人忽略了，后来他见王小婷的母亲一人照顾老的又要带小的，那份艰辛看在眼里，于是，委托暖暖的父亲传话：不嫌弃的话就一起过吧，穷是穷，但至少他孙建国体强力壮，家里的重头活他能帮带一些。原本王小婷的母亲不太愿意，但目前确实这是最好的选择，即使王小婷的母亲长得很漂亮，但是，谁愿意消受嫁一赠二这么大礼，在门口打转的不少，但那些只是些想揩油的徒辈。嫁过来后才知道孙建国并不是人们传说中那样，其实是一个心地特别好的人，不但待她好，待她前夫的母亲和女儿也特别照顾，工厂里发了好东西，都要收起来给一老一小吃用，孙建国总是憨厚的笑着对王小婷的母亲说：自己都快四十了，原本孤寡一辈子的，没想到他也会有一头家，心里头挺温暖，挺踏实的。几个月后，王小婷的母亲怀孕了，孙建国开始时很高兴，但后来还是打掉了，原因是孙建国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到时孩子未成年自己已老了，况且他觉得王小婷那么粘着他，爸爸前爸爸后的叫的欢，他很知足。其实，王小婷的母亲知道其实孙建国是考虑到家里负担太重了，他想让她们生活得轻松一些。王小婷的母亲非常感动，也由当初的被动嫁到真心爱上孙建国，四人的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幸福。
却没想到，小婷才十九岁，却招来别人的无故抵毁，这让孙建国有口莫辩，小婷的奶奶拄着拐杖站在街头骂阵，咒造谣的人不得好死！
倒是在一旁修鞋的暖暖的父亲看到这一幕后，他拍拍身上的碎屑，大声说：“他奶奶，这样骂人没用的，你们应该到当地派出所报案去，这叫什么来着，叫，诽谤什么的，听说这个也要坐牢的。”
当时正好是镇上棉纺厂和机械厂下班时候，一听到这样说，开始有人怀疑小道消息的真实性了：对，应该去报警，这样糟蹋一个黄花姑娘确实缺德。
似乎他们都忘记了，他们曾经也是缺德的一分子。
王小婷的母亲见孙建国和女儿都蒙受不白之冤，当晚商量：报警！可能还会有更多的风言风语，至少人们不敢这么张狂。
报警后的当天，派出所组织医护人员对王小婷进行检查，结果证明：处女！王小婷没有被强奸。之后再逐个人去查是非的源头，原来是两个月前向王小婷示爱的地痞，被王小婷拒绝后造的谣，造谣的人被处罚了。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们没想到谣言是止住了，但人们却仍在王小婷背后指指点点，原因是：一个大姑娘，居然打开那地方给人家检查，太不知羞耻了！备受非议的王小婷除上班外，不再出外见人，两个月后，发现她已经有些神经质了，被这个小镇堪称年度最火热的信息，把王小婷彻底击疯了。
半疯半傻的王小婷再也不躲避别人的议论和指点了，白热化了近三个月的焦点，终于逐渐冷却，只是当人们看到姿色依旧优美的王小婷眼神有了怜惜，甚至有了一丝快感，十九岁如花般的姑娘居然成了家里的负担——这么一个神质不清晰的人谁家敢要。
这时，暖暖的父亲亲自上门为自己说亲，并保证这辈子不管小婷的情况如何，他都会保护好小婷，无论从哪个角度审视暖暖的父亲，他都不是王小婷的母亲心里头的女婿，可如今，人家不嫌弃，有人愿意照顾她女儿，也给家里带来安宁，她还能求什么？孙建国建议这件事先缓缓，送小婷去省城医治，他听说这个是可以医治的，随便替小婷决定这门亲事，他认为浪费了这么个好姑娘，但，王小婷的母亲坚决不肯，理由很简单：如果我们还留她在家里，不管出于什么用意，终归会被人议论。即使小婷病好了，也不会有正经的好人家要她，所以，毋庸置疑，趁有人要赶紧嫁掉。
即使只是简单的打扮，美丽动人的王小婷让暖暖的父亲乐得跛着的脚似乎也会跳舞，还特意给自己放婚假三天，没在街头修补单车鞋子。
暖暖说到这，吞了口水，看了眼旁边的黄健峰，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显然，黄健峰今天是打算听她说完，暖暖用手拂了拂耳边的头发，但柔软的头发又滑了下来，黄健峰用手指轻轻帮她纳了纳这束头发，暖暖侧头看了看黄健峰，笑了笑，说：“再讲下去，就该讲到我了。”
“竖耳倾听。”
王小婷嫁过来后，暖暖的亲用他的跛脚为她撑起了一方干净的天空，虽然王小婷的病情不见好了多少，也没再坏，而且能渐渐地干些家务活了，尤其是肚子里有了小生命后，王小婷越显安宁，除了她母亲和暖暖父亲给的东西外，别人给她任何东西都不要，脸上挂着笑容，整天哼着小曲，给两家人都带来了久违的快乐。一年后，生下一个小女孩，粉嘟嘟的，非常可爱，一家都感觉到了生命的神圣，都在为取名而绞尽脑汁时，王小婷看着怀里的婴儿，看都不看他们，说：“叫暖暖吧，怪温暖快乐的。”这个名字当场赢得一家人的同意，尤其是孙建国，他似乎看到这个女儿身体正在好转，或者，这个小女孩给了她生存的理由，即使刚才只是灵光一现的清醒也好，也算是老天给她这个做母亲的快乐，或者说是特权。
这个寓意深重的名字却给暖暖带来了非常多的烦恼，暖暖甚至觉得漂亮的母亲为何给她起了个这么弱智的名字，自打她读书一直到初中，总有男孩子用方言恶作剧地叫她：“卵卵，你是一卵卵，我有两卵卵哦！”从小时起，暖暖就害怕看到父母亲地街头的样子，父亲一年到头总是脏兮兮地，母亲虽然干净美丽，可木无表情地帮丈夫做些零碎活，同学们都有些鄙视她，除了她这个肤浅的名字外，父母亲这个街头形象成为政府和学校的常年帮扶对象，所以，一直到初中，她暖暖上学都不用交学费，高中的费用也是乡镇府跟市政府那头打申请免的学费，暖暖知道，这样的申请，政府恐怕连格式内容都不用改，但这次除了贫穷，还因为镇初中中学第一次向市重点中学输送了一个人才，还是地级市重点中学第一名的优秀人才！
就是这群嘲笑她们一家的人，也被她鄙视的这群人，一路送她上小学，初中，直到高中，高中期间在一次文艺汇演活动中，音乐老师对这个冷漠却美貌的学生在跳舞时所产生的那种感染力所折服，打听后知道了这个女孩子的出身，老师感觉到这女子身上的无限前景，她免费一对一教她芭蕾舞，几乎是倾其所有的教，而暖暖没让她失望，在舞技超来越好的同时，身上那种高贵的气质也越来越明显。
说到这，暖暖眼睛里有了雾气，黄健峰扶着她肩头的手轻轻找拍了拍：“我说怎么说也说不出那种味道，原来你会芭蕾舞。那东西虽说我看不懂，俣举手投足间每个动作让我感觉很舒缓，倒是爱看，每年G城的新年晚会我都去，一是为了陪衬，装腔作势，二是也是为了看芭蕾舞。”
暖暖说：“G城新年晚会？去年的少儿芭蕾舞就是我做的领队，后面的几个小天鹅就是我的学生。”
“去年？让我想想，额，那个男天鹅是谁？”
“培训中心请回来的老师。”
“今年还参加？！”
“今年没收到通知。”
“那你还是别去了。”
“唔，吃醋了？”
“…”黄健峰没吭声。
“不去就是了，我也没多大兴趣。跳舞不只是给人看的。”
黄健峰笑了笑，说：“我对你的过去更感兴趣，来，说吧。”
暖暖：“你知道吗？一路上这么多人以不同姿态出现在我身边，唯独她带给我的影响却是一辈子，我考上了大学，而且是S城最好的大学，她比我父母还高兴，因为我父母不知我考上的那个大学在一般人眼里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在我上大学前，她给了我五千元，还告诉我：易暖暖，你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别贱卖了自己！那几年是我开心的几年，因为她教给了我跳舞，也给了的谋生的技能，大学期间，我就是靠教人跳舞、做外语家教养活了我自己，还养得挺滋润。可是，没等我大学毕业，她死了，车祸死的，当时我才知道什么叫悲伤，在她的坟前我哭泣了好长的时间，那时，才懂得真正的悲伤不是单方面为一个人悲伤。也从那时起，我才发现自己的自私，对父母的苛刻，读大学的那几年我都没有回家。直到这个老师的突然离世，她离世前跟我通电话说：易暖暖，你父母给了你其他人没有的，趁他们都在，好好待他们。“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人要走时，不管什么方式，总有一些话语或其他言行提前预示，只是明不明显而已。”暖暖的眼睛里有了雾气，也不等黄健峰回答，接着说了下去。
当暖暖回去时才知道，父亲的膝盖由于长期性的压迫，关节炎很严重，起身时需要王小婷的搀扶，却舍不得用一分钱去看医生。可在暖暖回家时，却拿出一个存折，暖暖惊愕地发现：存折上居然有五万多元，五万元足可以在小镇买下一间宽敞明亮的好房子。暖暖的父亲讨好地说，积蓄给她以后嫁人的，他不能让他的好闺女受丁点委屈，虽然很挂念他的好闺女，甚至觉得暖暖不回来是对的，自己这样子确实给暖暖脸上抹了黑，如今见暖暖从容回家，而且女儿身上的那种优雅，或者说优越感，让他感觉女儿的不一般，自己也跟着高大了很多，王小婷还是那种老样子，也没人去关心她的病情，倒是人们惋惜：“当年早知道她的生育基因这么好，就算是疯透了也娶她回来。”她见暖暖回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跟着暖暖转，暖暖坐她也坐，而且很拘谨地留一段距离地坐着，暖暖走，她也保持一段距离的走。暖暖转身把跟在身后的王小婷搂在怀里，定定地看着她：妈，我是你的暖暖。王小婷试探性的伸手去摸这张白玉般年轻漂亮的脸，暖暖把王小婷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转声叫了声：“妈，我是暖暖，您的女儿。”
王小婷怯懦地用手轻轻来回地抚摸，似乎受到特级待遇似的惶恐而又惊喜，脸上笑容尽开，眼睛尽是泪，暖暖把自己白净柔软的手放在王小婷手中，她第一次发现：母亲的手竟是如此柔软。暖暖转过身对看了眼站在一旁傻笑的父亲，暖暖的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条深蓝色的长围裙，依旧邋遢，而这次，在暖暖眼中突然觉得父亲的伟大，这么些年，他践行了自己的当年的承诺，暖暖觉得这个修理了一辈子单车鞋子的男人，比在学府里高谈阔论的自以为很绅士的男人要高尚得多，要透彻得多。
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自己父母的暖暖，却在选择男朋友时受了父母亲的影响，她也要找一个疼她爱她一辈子的男人，即使日子过得平凡些。于是她接受了楚风，虽然众追求者中，楚风的家境算是底线级，但胜在楚风待她好，那种好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可以忽略自己的那种彻底的爱。毕业后，暖暖和楚风商量，觉得再回到他或她的小镇上，或小县城都无法追求到自己所要的，虽然他们不敢奢想富贵荣华，但丰衣足食还是挺渴望的，想着和爱的人一起，共同去追一个好的梦想，其实，日子也会很快乐，至少，当时的暖暖是这么想。
当暖暖毕业后带着帅气的楚风回到小镇时，小镇上的人傻眼了：这小伙的斯文帅气是小镇上从来没见过的，小镇上的帅气充其量是夹着一支廉价的香烟，梳着一头油光泛滥的头发，斜跨着一台经常打不着火的摩托，谈论着过时的新闻，而这小伙，和暖暖站在一起，诠释了“金童玉女”的概念，那个势可不是小镇人们惯见的那种。
她暖暖成为了当地教育孩子的例子：你她妈的比易暖暖都不如，你看人家的父母亲给了她什么，她就那么争气，你****去了？！
暖暖自己说到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黄健峰看着暖暖一时深重，一时调侃的述说，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他换了个姿势，把暖暖横完全放到自己的怀抱，暖暖从黄健峰的胸前看上去，再次和楚风作了比较：楚风凌角分明的脸和黄健峰松弛的脸颊有了明显的对比。但，暖暖感觉和黄健峰在一起，她感到温暖和安心。
“你笑什么？”黄健峰问。
“人一辈子居无定所固然悲惨，但一辈子只能看到一幅风景而不能或不曾改变，那也是一种无法弥补的不幸。”暖暖伸手摸了摸黄健峰的嘴唇，继续说“如果我易暖暖给小镇增添了色彩，那，王楚风实在太一般了。这人啊，就是不能有对比，有对比，山鸡也变凤凰。”
“唔，你的那只‘山鸡’——待你好不？”黄健峰虽然在等她说，但看暖暖的架势，似乎说完了，但他太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与生俱来的营养不太好，最近喜欢上了吃肥厚些的东西。”暖暖又想起了昨天下午的那幕，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黄健峰不吭声，他有些困倦地按了按额头。
“累了？！”暖暖笑着问。
“美女，你说呢？”黄健峰用手捏了捏暖暖的脸“唉，年轻就是好。”
“唔，嗯，你不老！”
“不老？”黄健峰反问。
“嗯。”
“为何如此确定？”黄健峰把手放在离暖暖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自己理解去。大爷，你饶了我吧。”暖暖本能的缩了缩身子。
“我读书不多，理解不了，你刚才不是说，你是学公关的，而我是个生意人，数理要明白些，你说对吧。”黄健峰说这些时手离暖暖的腰更近了些。
暖暖“咯咯”地笑了笑，说：“我学的不是中文，充其量表达就是如此，一天不能消化，你花两天来消化吧。”
黄健峰的手最终落在了暖暖的后背轻轻抚摸，暖暖有些享受地放软了身体，大半个身子都倒在黄健峰身上，追问：“别打岔，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经历，公平些。”
“和我讲公平？还是跟我讲利益吧。记住，我是个生意人。”黄健峰心情真的很好，前些日子业务上的困扰暂时得到了舒缓。
“你不讲算了，逼不了你。”
“我的经历就没什么，全部阴暗的，不如说说我们以后，唔，或者说是你以后的打算吧。”
暖暖从身上拿出钥匙在黄健峰眼前晃了晃：“喏，我在这。”
“Anda，我们认识的时间也挺长的，我的背景你也了解，我喜欢你，也是真心的，我不会给你承诺，但是，如果你能连人带心地留在我身边，我愿意给你最好的，前提是，你必须和你那只‘山鸡’要理清关系，不要搞到满城风雨，对谁都不好。”黄健峰说这话时，把身体调整到和暖暖面对面的位置，好像在和一个合作伙伴谈条件似的，让暖暖很不舒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