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入夜,七点四十四分。
慕何低着头,从中午光顾过的快餐店里快步走了出来。
半个小时前,他刚被警察放出来,于是又只能在这里解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警察的盘问会这么严厉。
因为,他是理论上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人。
那个女孩子叫夏琳,虽然看不出来,但实际年纪却比他要大,是一个很普通的上班族,最近换了工作,为了工作便利,租了这里的房子刚搬过来,家人不在本市,自己一个人住,没有在交往的男朋友。
警察在她家里什么异样都没发现,门锁没有被破坏,室内没有被翻乱,财务没有明显减少,没有打斗痕迹,没有除了死者以外第二个人待过的迹象。
而死者,系高空坠落而死,但是没有坠落时的惨叫,死前没有别的伤痕,没有被打晕,也没有被药物迷晕的痕迹,更没有被从家里推出来的报告或者目击证言。
也就是说,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两种可能性:自杀或者事故。
但事故的可能性很小,因为窗子虽然没有保险措施,但是窗口极小,仅仅是刚好够一人蜷缩起来通过,窗台又很高,更别说那难开的纱窗——纱窗的边框是特质的金属做的,极为难拉开。这些算起来就算想要发生事故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可说是自杀,又没有遗书,客厅里还放着刚从超市买来的饮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想要寻死的人。不过有位警员提出了这种看法:死者在回家路上或者家中收到了给她巨大打击的信息,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
而这就需要最后一位跟死者见过面的人的证言,必须要知道死者当时的精神状态如何。
在搜查了死者的手机信息,室内电话记录,电脑记录,都毫无所获之后,警员们终于确定,和死者一起乘电梯上楼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死者死前最后一次接触她的人。
通过电梯的监控,很快找到了慕何,当然,没有确定自杀的定论,那就是说有他杀的可能性,而慕何这个最后接触死者的人,也可以视为重要的嫌疑人之一。
整个下午,公寓的监控办公室成了警察的审讯室,慕何被逼着一次又一次说了同样的话,比如死者跟他一起坐电梯上楼的时候状态怎么样,心情如何?有没有在等电梯的时候跟别人通话?或者有没有收发短信?
“其实这些都能从电梯监控录像和死者的手机里查出来啊!为什么他们还要一遍又一遍地问?怀疑我是凶手么!”
慕何心里越发烦躁,这种烦躁直接体现在他的脸上,弄得警察脸色也越来越差,简单的审讯就这样拖了很久。
最后帮慕何摆脱嫌疑的还是电梯监控和清扫大婶的证词,因为电梯监控显示慕何与死者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电梯,而死者死亡时间是一点左右,正好是清扫楼道的时间,这位大婶的工作很仔细,每层都要花上两三分钟,那时她刚清洁到这几层左右,她声称没有听见任何人通过楼道的声音。
换句话说,慕何作为一个死者只见过一面的人,在不惊动当时身在楼道的清扫员的情况下,利用没有监控的楼道上楼,与死者交谈骗取信任进入家中将其从窗边扔下楼杀死,并且清理痕迹,之后再利用楼道回到自己家中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更何况,死者没有受到性侵犯的痕迹,钱包里还有大量纸币,慕何连动机都没有。
在警察们仔细听了电梯监控录下的对话和再次查询四邻与门卫之后,确定了慕何的确与身为死者的夏琳没有交集,甚至在电梯里可能是第一次的交谈,终于让他离开。
然而案件却更加没有头绪。
慕何摆脱嫌疑,警察撤走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一会儿了,容不得他挑三拣四,继续在那家快餐店解决了晚饭,现在,他来到了刚刚还被警察圈起来保护的坠落地点。
他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现场,那位今天刚认识,甚至还没亲口问上名字的邻居,就那么死在这里,脑浆迸裂,死状惨不忍睹,鲜血染红了地面,还有她今天穿的那身粉色的连衣裙。
慕何想起尸体的惨状,一阵反胃。
但毕竟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他也没有过于感伤,很快就往回走了,只是路上还会不由自主地想着,这条生命到底是如何消逝的?
这是他杀还是自杀?
从他和女孩分手到出事,前后不过半个多小时,那个笑着玩着手机的女孩,有可能自杀么?还是说,有人杀了他?
这个想法在慕何脑子里盘旋不去的时候,他刚走进电梯,摁下楼层。
屋子里面毫无痕迹,不是入室作案的凶犯,又不是事故的话,那么必然是仇杀或者灭口了?可她这样一个住在单身公寓的普通上班族能惹到谁?又能知道什么足够被杀人灭口的秘密?
慕何叹了口气,要调查这些事就需要警察的力量了,恐怕从今之后警察也会往这些路线上考虑吧?
仇杀的话,这种死法似乎过于平淡,如果这案子是他杀,那么必然是精心策划过的行动,可是这种案子的动机如果是仇杀的话,凶手往往会损坏被害人的尸体以达到泄愤的目的,或者干脆虐杀,可是如今完全没有这个痕迹,仅仅是干干净净的死。
“果然还是从灭口上考虑更好么?”慕何不禁自嘲,“不过这也太离奇了吧?灭口这种事,真的会出现在现实里么?”
但以灭口而言,这种杀法是不是又太夸张了?还有,为什么要选择把人从八楼扔下楼这种杀法?被害人被人扔下来之前有没有意识?如果有,为什么听不见叫声?她的嘴没被捂上的痕迹。也就是说没有,那是什么让她失去意识?没有被用药,没有被打晕,难道是睡着了?
“八楼到了。”当机械音报层的时候,他才反应过,原来自己胡思乱想命案的事,居然无意中把楼层摁错了。
“哎,这搞的,杯具。”慕何不禁苦笑,不过既然来了,他也就打算试试走楼梯到七楼,看看这一层的楼梯究竟要花多少时间走完,以及走动的时候容不容易发出声音。
出了电梯,先环顾一下四周,右侧和慕何同一边的门因该是死者的家,因为那里现在贴着“禁止入内”的封条。
而左边——
慕何突然发现,左侧那户的门居然没有关,留着一条细缝。
他所住的大楼,虽然是单身公寓,但档次很高,每户的户型都很好,占地不小。整栋大楼只分东西南北四个楼道,每个楼道都只有两户,与那些一层十几个房间的单身公寓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此时此刻,被害人家,或者说现场对门唯一的住户家门居然开着一条缝隙,就显得格外可疑了。
慕何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门好一会儿,心里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不该在这时候再生事端,而且,这里面极有可能不安全。
但他终究不算是寻常之辈,不想一下午白白被警察审,也不想中午遇见的那个可爱的女孩子就这么白死。
“如果有机会的,或许有线索呢?”
想尽办法说服自己,慕何来到虚掩的门边,通过缝隙往室内窥探,只见到里面一片漆黑,似乎没有人,也没有开灯。
他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挪开大门,慢慢把身子挤进室内,再靠着墙缓缓摸索出一段距离,停下来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这时候,一阵很细微的,压抑的喘气声传到他耳朵里,那声音,就好像用力喊叫的时候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慕何皱了皱眉头,别的声音不敢多说,这种声音他倒是熟的很,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学生,平时跟兄弟们交流学习也有看过这类姿势,这声音,不正是那些人物堵了口球时发出的呻吟声么?
“难道我冒死闯进来,就为了看真人大片?再说这兄弟也太粗心了吧,玩这种大动作也不先关好门?”
慕何正进退两难,是要当没事人一样调头就走,还是给这交战正酣的两人来一篇“论关门的重要性”?
“呜——!”被阻碍的呻吟声越发大了,空气中飘来一股不好的味道,慕何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味儿。
不过这倒让他想起白天的事,“我怎么这么傻?万一不是情侣,是入室强奸之类的呢?”一念及此,决定先不惊动房内的人,再摸黑过去看看,是你情我愿那就帮他们关关门,要不是的话趁歹徒没注意到他的时候动手救人,自身的安全也更高。
慕何又听了一阵,判断出声音来源的房间,一步一步缓慢地朝那里走去,因为这里的房间布局就像慕何家里反过来一样,所以即便周围漆黑,他小心翼翼之下也能不撞到东西,一路安静绕过客厅,才发现声音来源的卧室门也留了一条缝,里面居然有微光透出来。
这会儿慕何已经神经高度紧张,踮起脚尖,像做贼一样凑到门缝边,向里面窥探。
房内没有开大灯,而是开着昏暗的床头灯,但这不是很足的一点光,也足够慕何看清床上的一切。
而他,注定会为能够看清这一切而永远后悔。
一个身形巨大的男人压在女人身上,女人的手脚被手铐铐在床的四个角落,摆成一个“大”字,双眼被黑带罩住,嘴巴里堵住巨大的口塞,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
慕何屏住呼吸,这本应该是男人在强行做快乐事的场面,但实际上,他看到的完全不是那一回事。
巨兽般的男人在疯狂地啃食着被固定在床上的女人的右手,鲜血染红了床单,女人的右腿已经被啃掉了一半,鲜血淋漓,森白的骨架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慕何这才明白那异样的气味原来是过于浓重的血腥味。
这不是在做活塞运动,这是在进食,这是在吃,是人在吃人。
男人又一次撕开皮肤,露出骨架和神经,一口一口地咬下去,贪婪地进食女人已经不堪入目的右臂,一边饮血一边吃肉,而他的食物,那个女人早已失去了挣扎的能力,恐怕意识也已经混沌了,只剩偶尔因为剧痛产生的呻吟能表明她还活着了。
不过成了那个样子,也已经离死不远了。
看着这一幕的慕何头皮发麻,他努力抑制着不断翻滚的肠胃,忍住想吐的冲动,不让自己身体动一下,他怕随便一个动作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让无法直视这惨象的自己吐出来。而吐出来的结果,或许就是被里面的巨汉发现,然后一起当成食物。
渐渐,男人似乎已经不满足于慢吞吞地啃食,他抛下吃了一半的右臂,一只手抓住女人的左臂,另一只手按住左边肩膀,然后低低地吼了一声。
“啪——”,“啪——”伴随着骨头的碎裂声,血浆迸溅,几乎喷到了屋顶上,半个卧室被溅得一片血红,女人发疯般颤动,因为她的左手臂被男人活生生的撕开了!
男人呵呵一笑,毫不顾忌地啃起刚撕下来的手臂。
那个女人终于死了,失去一切意识,不再挣扎。
血腥味愈发浓重,目击了一切的慕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双脚不断地发抖,他好想不顾一切地吐出来,但理智警告他,如果现在真的被里面的男人发现了,他的下场也会是这样。
慕何不敢再多想象,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肠胃传来的恶心感,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生理反应,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
比来的时候走得还安静,却更快。
发颤的身体沿着客厅墙壁,绕过沙发和茶几,终于又回到大门,用比开门的时候更小的力气钻到门外,再静静把门扣上。
慕何来到明亮楼层灯下的瞬间,再也忍不住恐惧,飞一般地冲到楼道里,跑回七楼,用最快的速度打开自己家的房门,冲进屋内立刻反锁,开灯之后直奔厕所,一看见马桶当场吐了出来。
“呕——”
不停地吐,胃酸一波一波喉咙里冒,好像要把整个胃也吐出来一样,对于二十几年来一直受正常教育的慕何来说,他是实在无法接受人吃人,更何况,那个怪兽一样男人在他面前把人生撕活裂,这冲击太大。
“呕——”一边吐一边好像还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痛苦地趴在马桶上,感觉已经把中午吃的都吐出来了。
“不行,要报警!”忍着依旧巨大恶心感,慕何的理智总算恢复一点。
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要摁下号码的时候。
“叮咚!”
门铃先一步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