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清晨来得特别早,当空气中还弥漫着仲夏夜的冷寂之时,破晓的晨光已经刺破了沉沉的暮霭,一缕缕橘红色的光线射下了天地之间。
晶莹的露珠像透明的珍珠般凝聚在花朵树叶上,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我站在悬崖边上,用手拱成了喇叭的形状,冲着幽静的山谷大喊着:“哦——咦——哦——咦——”然后,自己被自己笑的快直不起腰。
庄雅正坐在我身后临着深渊突出的一处奇险的亭子中抚琴,听到我又再扮演猿人泰山,眉毛忍不住微微地抽搐。
“喂,庄雅,你别那么古板好不好,我这么早陪你到这里抽风弹琴,你就不能跟我赞美一下我的嗓音?”我看着他银色的发丝在初升的晨曦中散发出柔静的光泽,忍不住伸手抓起了一撮发丝,把玩着。
所谓世人崇拜的庄雅公子,就是凌晨抽风扛着古筝爬到半山腰装文艺的半调子庸医,为什么说是庸医?你说治病救人就好好专研医术,没事还折腾什么弹琴,弹琴也就罢了,你学人家什么吸收巍峨天地之精华,广纳高山流水之清韵。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经常淋了雨崴了脚不说,连带着山上的蚊子也被我们隔三差五地喂了个饱。
庄雅一记眼刀杀来,“放开你的爪子,要不你晚上别想泡药浴了。”
我赶紧笑嘻嘻地坐下来,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
庄雅看了我一眼,继续抚着琴,我知道算是不和我计较了。
庄雅的特制药浴非常对我的胃口,他说泡了澡除了有帮我缓解疲劳,软化伤疤的效果,还可以安神定神,滋养美容,延年益寿,让人容光焕发。
虽然我对他说的功效保持怀疑,但是自从上次晋沅救了我之后,我每夜都睡得不踏实,后来庄雅帮我调制了药浴之后,我才能够安稳入睡。现在我几乎每隔几天都要做一次药浴,得罪了庄雅简直就是白痴。
庄雅抚琴的姿势尤其自傲,优美的脖颈像是白天鹅般高高扬起,琴声清澈悠扬。听着听着,我又想起来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喂,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花神露给我用,你不心痛吗?”
初见庄雅时,还是因为连祈风,但是等到我被晋沅带到雅风小筑再一次看到庄雅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原来当日邀请连祈风到精神客栈的事是晋沅和庄雅合谋的,不过,与其说是合谋不如说庄雅根本就是对晋沅的计划报无所谓的态度。
他这个人孤傲冷淡又有洁癖,我完全想不出他帮我的理由。
“心痛,也比不上你将我那株霜雅喂了小黑。”
霜雅是庄雅心爱的墨兰,小黑是他的奴仆养的一条狗。从庄雅给一株植物取了和自己相似的名字这个件事,我又发现了他是其实个闷骚的人。
“你不用转移话题,你当初明明不乐意把花神露给连祈风,现在怎么一副崇高的医者模样?”庄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抚琴的手指猛地一按住琴弦,眼底带着孩童般的愤恨,“他连祈风说给我就给,我岂不是太没面子!”
我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好好好,你们整死了连祈风,再把他要的药给我,这当然是最有面子的啦!”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怪怪的?还有,我并没有要计算连祈风,这一切都是晋沅的计划。”
“你说是就是,”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神医是不喜欢忠言逆耳良药苦口的类型,只要顺着他的心意什么事都好说,“那个,连祈风掉下了悬崖,真的就那样死了?”
庄雅警惕地瞪了我一眼,“不只是晋沅,沈御和陆胤程都说他已经殒命,你是不是不舍得他死?”
我苦笑了一下,“拜托,我怕那个家伙怕得要死,怎么会希望他还活着来报复我。只是,我每次只要一做梦,就会看到他的脸浸泡在冰冷的江水中,哀怨愤怒地看着我,我怎么睡都不安稳啊。”
“有我独家的药浴,你怕什么?”庄雅不在乎地说。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又不能一辈子依赖庄雅的药浴,而且,只有确认了连祈风还活着,我内心的愧疚和痛苦才能减轻一些,毕竟,我没有办法背负杀人凶手的罪名轻松自在地过活。
“哎,我不是怕,我只是不希望那个大反派是死在我的脚下。。。。。。你知道,我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啊,他死还是残了没关系,只要还存有一口气就好了,这样我说不定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庄雅一言击中我的破绽,“要我是连祈风,就是只剩一口气,爬也要爬到你面前,活生生地掐死你。”
听到他的话,我想象着那幅场景,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立,忍不住发抖起来。
一声悠扬的笛声忽然从山谷之间传来,我和庄雅相望一眼,仆人阿孟都是以笛声来报讯,估计是有客人来了。
庄雅站起身,抱着他的瑶琴就走,我看着一桌子的香炉茶杯和绣花桌布,苦恼地想让阿孟过后再来收拾。
“不行,这些都是稀世珍品,放在这里有什么损失怎么办?”
我瞪大了眼,“你有问题啊,贵重的东西还每次都让我搬来搬去的,干脆拿个保险柜锁起来算了。”
“保险柜?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赶紧把东西带回去,我要回去沐浴更衣。”我差点忘了,这个神医不仅别扭,而且还洁癖。
说完,庄雅就衣袂飘飘地迎着山风走下山。我只要咬咬牙,一边抱怨,一边把东西随便一股脑地用一个精致的特制的大布袋装好,然后把布袋的扎口一来,整个布袋甩上背上,女汉子般地随后下了山。
虽然下山到雅风小筑的路程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但是由于昨天晚上刚下过大雨,山路又湿又滑,我又赶着走,一个不小心踩滑了一跤,跌了个狗吃屎。
“真够笨的,走个路也能出洋相。”庄雅停下脚步,幸灾乐祸地回头看着我,一点儿上前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我一手提着布袋,一手在摔倒的一瞬间护住了脸,虽然两个地方都保住了,但是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泞的污渍,活像一个泥人。山野的小路,除了腐烂的泥土,细碎的树叶,还有一股子莫名的腥臭味。
“喂,你也好歹搭个手吧。”
“你自己看看,好意思叫我碰你?”庄雅一脸嫌弃。
我又低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差点被自己恶心到。
我不指望庄雅,把布袋扔到一边干净的一小块地方,两只手撑着要起身。
我小心翼翼地找不加重污染程度的起身方法,忽然一阵风吹来,我感觉到身上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我眼睛直直地看着来人,忍不住喊出声音来,“少爷,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