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点一点地暗沉了下来。
“……嘶,……那个,你……可以放我下来了。”看凤箫一点都没有把自己从他怀里放下来的意思,蓦然虽然声音哑了,却还是忍不住开口。
没错,这样子清雅温润的少年,翩然若仙,潇洒地游走于红尘边缘,除了凤箫,还能有谁。
凤箫看了看她,嘴角那如同落花春雪一般温柔美好的笑意一直似坠未坠。他启唇,声音温和:“好,那你下来试试。”
顺着凤箫的动作,蓦然试着缓缓地落地。
双脚触地,站稳,右脚上便传来了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那细细密密的疼痛就像是无数游动着的小鱼、一点也不安分地往她的四肢百骸之间窜动着、摧毁着她的身体。
蓦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逃跑的时候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不能死”的这个信念上的,还不觉得如何痛,现在反应过来……
很显然,九皇子凤箫也注意到了蓦然脸上难以忍受的神情和额上不由自主地冒出的冷汗,他微一蹙眉,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在很多事情上,他知道如何尊重别人的选择。
虽然痛极,但蓦然却硬生生没有说过一声痛。只是咬着牙,试着挪动脚步往前走。
凤箫扶着她,望向她的视线里藏着几分赞叹和欣赏。
可惜才迈开一步,右脚上便传来钻心的疼,她都没有来得及再次站稳,就跌到了凤箫的怀里。
蓦然闻着凤箫怀里淡淡的梅花馨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就莫名地安宁了下来。
凤箫扶起她,道:“看来现在是走不了路了……”
蓦然不服气,反正她就是不想被抱着,咬咬牙,她抬头看着凤箫,道:“……背嘶……我!”
声音虽然哑,说的倒是理直气壮。
凤箫微微笑开,问道:“你的左手现在能够使得上力吗?”
蓦然哑然。
她当然也试着用过力,可是左手依旧还是没有什么知觉。侧眼看过去,左手已经被人很细致地包扎好了,虽然看上去是止住了血,但知觉还是没有恢复……
撇撇嘴,蓦然什么都不能说。反正她现在这样子走不能走、背不能背,除了抱着,还有什么方法吗?
凤箫好像是知道蓦然想法一般,问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蓦然默然。
凤箫知道她这是默许自己抱她了,不焦不恼,白色的衣袖划过一个温柔的弧度,动作轻柔地抱起她。
从小跟着师父在深山中长大,凤箫其实对男女观念并不是特别看重,先前是只怕蓦然想不开,现在见她也无所谓,便也不再纠结了。
“马上就要天黑了,我们要快一点找个地方落脚了。”
凤箫虽然是这样子说着,但听他的语气却没有一点儿着急,脚下的步伐也依旧还是那样子,以一种不紧不慢地速度前进着。蓦然刚开始还没有觉得怎么样,现在才觉得,这种速度,对他怀中的她来说,是最为舒适的一种速度。
蓦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淡淡地笑道:“多谢你了。”
可听到这句话,凤箫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他看着蓦然,一动也不动。
蓦然觉得奇怪,自己说错什么了吗?看凤箫着神色,好像不太对劲……
“你……”蓦然正想开口询问,凤箫却快她一步解释了,“那个,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人就是不喜欢别人对我说‘抱歉’‘对不起’‘谢谢’一类的话,总是会觉得不舒服……”
蓦然忍住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在心底默默腹诽,真是奇怪的癖好……
凤箫好像能够得知她在想些什么似的,在蓦然腹诽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眼中渐渐沾染上笑意,就好像有一朵一朵的梅花在他的眼底有次序地绽开,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蓦然没有注意到凤箫眼中的笑意,此时的她整合着眼,努力思索着为什么自己心中的这些情绪,再见到凤箫后,好像总是不由自己控制一般……
今生,自己与凤箫的交集并不多,她自认为并没有对凤箫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难道是前世?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前世的自己,也只见过凤箫,堪堪不过三次啊……
第一次,是风夜娶侧妃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阴影里,不知道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情绪在喝闷酒。凤箫如同惊鸿一般忽然出现在宴会上,白衫翩然,带着完全不融于俗世的纯粹与温柔,扫了众人一眼。
灯火阑珊下,白衣的少年眉梢眼角都藏着与生俱来的温柔,那太美,美得刺目。
这样子的少年,本是不该出现在这般浮华的宴会上的。
凤箫只是向风夜祝贺了一会儿,笑了笑,就一个人颇有些落寞地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忽然到来又忽然离开是为了什么。
蓦然都差点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风夜眼中的复杂之色,只可惜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第二次,那是她奉风夜之命,去追捕凤箫的时候。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了所谓世上无人可解的梅花情阵,轻易地就见到了凤箫。
那日晨光微熙,她为了不惊动凤箫,也只是一个人上前去敲门。
门应声而开,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袭白衣依旧翩然若飞,凤箫似乎是微微有些惊讶,随即笑了笑,眼中氤氲开雾气般的温柔,他的声音轻轻:“姑娘,你是迷路吗?”
她怔楞,被他拉着进了院子。她看着那人姿态优雅地煮着茶,将那一杯清茶递至她的面前,眼底一如初见般温柔无二,只是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偶尔一闪而过。
他纯粹干净得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
“你知道我根本不是因为迷路才来到这里的。”蓦然垂着眼,低低道。
没有原因,她就是不想欺骗他。
蓦然抬头就看见了凤箫起身望着她,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弯起一个温柔角度。他折下一枝梅花枝,递给她。却是什么也不说,静静地看着她。
那个时候还是秋天,梅花根本就没有开。
可那个少年却是那么固执,他一直盯着她看,偏偏要她把那梅花枝给收下。
蓦然拉了拉自己身上那件华贵的红色狐裘,道:“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对不对?”
可是凤箫却依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味看着她,眸色温柔,眉梢眼角都藏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他的嘴角带起一抹出尘的弧度,声音清灵典雅,却偏偏还沉淀了三分不为人知的怅然:“真好……”
蓦然终究还是没有收下那一束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