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接过赵沉深倒过来的酒,眉色沉沉,眼角含霜。他说:“我看见余生,再看见你,才发现你们俩之间看不见其他人。”
有些自嘲,有些无奈,有些恼恨,有些遗憾。
赵沉深喝了多酒,浓烈地酒精穿过骨髓。他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想弥补这五年的缺憾吗?”
赵沉深眯着眼扬起头,细碎的灯光从他的耳后穿梭而过,像是时光掩埋的秘密被揭露,他眉眼都是笑意,“愿闻其详。”
“五年前,她风尘仆仆赶到医院,顾清恒还昏迷不醒。那时的她很脆弱,很无力,她扑倒在顾清恒的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在顾清恒的生命里,余生不用承受苦难,遭遇疾病,面对伤心难过,因而他生病的那些日子余生毫不知情,这就意味着当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好比晴天霹雳,来势迅猛。
我透过层层的防护玻璃看余生,只觉沧海桑田,不仅为余生疼,为顾清恒疼,还为自己疼。
那些日子,她日日守护在顾清恒身边,但是顾清恒还是没有撑过去,很快化疗也无法缓解他的疼痛与不舍,余生就同他睡在一起,只有抱着余生,顾清恒才能睡着。
我虽是顾清恒的好友,但在当时的那种情况里,我居然嗅到了一丝嫉妒的意味。
顾清恒临死前把我叫过去,他说,律师已经把我的遗书准备好了,我死后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余生,我知道公司里面定然有人会反对她,逍遥,请你帮助她。
顾清恒很信任我,不仅把公司的业务都交给我,连他最爱的余生也交给了我,对我来说,这份责任有些超出了我的负荷,然而这五年,余生的存在给了我最大的支撑。
也许顾清恒也是聪明的,他或许早就看出来我也爱余生。因而我又怎么舍得让余生过得不好。
可是顾清恒死后,她真的过得不好,整个人变得瘦骨嶙恂,甚至一度得了厌食症。她米水不进,好几次都是被医院上流过来的。它生病的时候没日没夜,嘴里一直叫着顾清恒,我知道她很爱顾清恒,那种爱深入骨髓,化为骨血长在她的身体里。
后来她的病稍稍好转了一些,但仍然很反复,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顾清恒去世的那一年圣诞节,她在阳台上看了一夜风雪,然后第二天就奇迹般地好了。”
听到此处,赵沉深的身子有些僵硬,然而只是一点点,并没有表现出来,逍遥喝了口酒,继续说。
“后来我带她去公司,公司里的确很多绚烂都反对,都不相信她,只是她自己也很坚强,她学习地很快,每天每夜都在公司,我甚至都为她担心,但是真的,她挺过来了,赢得了元老们的信任,保住了顾清恒的公司。她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当年那个美丽妖娆,深情独胜风霜雨雪,时光岁月的顾余生已经死了。
我当时以为他的蜕变,她的坚强,她的支撑全是因为顾清恒的遗憾,只是后来才知道,你在她心目中,才是唯一的不可替代。
公司年庆的时候,大伙聚在一起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我当时也没有想到,就是那么个游戏,让她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掩藏已久无处诉说的真心。
有人问她:“你有爱的人吗?”
她说:“有。”
有人问她:“你还爱他吗?”
她说:“很爱很爱。”
我透过她的迷离,她的岁月看见了你的影子,我知道那个人绝不会是顾清恒,也绝不会是我。
后来她再也不害怕提起你的名字,那也是我第一次从她的口中提起你。
她说:“沉深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想你应该只是对她好。
她说;“沉深很爱很爱我。”
我想她也很爱很爱你。
她说:“我和沉深有很多约定。”
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是啊,确实用不了这五年的时间。
她说:“我要把这五年的时间都还给顾清恒。”
我想,她的意思是,五年后你就是她剩下的生命。余生余生,余生都给你。
你知道我有多隐痛吗?我明明知道他有多爱你,可是我还是龌龊地留在她身边,企图盗用这五年的时间来偷走她的心,只可惜我出卖了顾清恒的信任,还输掉了自己。
他从未爱过我,没有任何的时间留给我。
如果我可以用这五年换余生,那么等个十年二十年又怎么样?
如果她要还给顾清恒二十年,那你还会爱她吗?”
赵沉深侧目看着余生,她正与笑笑一起唱歌。镂空的琉璃墙在她身后,倒映出千山万水。
原来她还记得圣诞节的漫天飞雪,原来她还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和无法落实的约定。
原来这五年她过得并不好。而且,很不好。那他还要怪她吗?
怪她当初的不辞而别,怪她这五年的音信全无,怪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变得这样瘦?
逍遥问他:“如果,给你这五年,你可以把余生给我吗?”
他听见他说:“余生是我的一生。”
声线里是无限的笑意。
原来他从未恨过她,只是担心她。
原来他早就原谅她,只是想教训一下她。
原来他很爱很爱她,只是被五年的时光蒙了尘,看不清前路而已。
一切已经回不过去,一切却还是曾经模样。
德克公司上海总部出了一些问题,余生不得不赶去处理,虽是如今公司运作早已上了轨道,但她年纪轻轻实在让很多人都不服气。
公司的事情处理到很晚,她才回到家。躺在床上睡意正浓,这时手机响了,余生反应了一会才无奈地伸手去接。
“喂,你好。”
“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明冷峻,余生的睡意顿时去了干净。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打电话给我?”
还说呢,他想了很久才驱车到德克公司的楼下,结果前台却告诉她顾总不在A市,他便只好又离开。
时隔五年,他仿佛接受不了又一次分别。于是夜里辗转反侧,忍不住打了电话给她。
现在却后悔起刚刚的一时冲动。他要怎么告诉她这么晚打电话实在是因为想念她?
余生见他半天没回应,便接道:“沉深,我走的有些匆忙,忘了告诉你。不过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过几天我就回去。”
赵沉深嗯了一声,又说道:“我希望你能在圣诞之前回来。”
余生一顿,继而喜笑颜开。
她说:“好的,我会赶回去的。”
距离圣诞节还有两天,事实上对余生而言,这两天时间似乎还不够处理完公司的事情。
“到时候我去接你。”
“嗯,好的。”
“公司的事情你出不了面,但是有些老员外出得了面,根深蒂固的东西需要连根拔起,但你不要太为难自己了。实在不行,便叫陆逍遥回去帮你吧。”
听到赵沉深这样说,余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要溃穴。
她说:“沉深,我多希望这个时候你能在我身边。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公司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得好,你不用担心我。”
担心吗?可能是吧,他想既然已经跨出了第一步,又何必吝啬第二步呢?
“好好照顾自己。早点睡觉。”说完便挂了电话。
余生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她的沉深,有些别扭地可爱的沉深用这样冷漠的方式告诉她:我已经原谅你。
她感到五年来所有的包袱都卸下来一般,非常开心,非常满足。
电话那头的赵沉深握着电话,久久,久久才放下,终究露出了一丝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