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柳依云拖曳着薄如蝉翼的纱织白色长袍,赤足走在木质地板上,脚腕一抹红绳上系着一个小铜铃,行走间发出闷闷的声响,慢慢挪至梳妆镜前,黑发如缎直垂到脚踝。婢女立马上前,执起入手温凉的檀木梳,静静地立在她身后慢慢的梳理,镜中女子眉目还惺忪,慵慵懒懒的斜撑着头,皓腕凝霜雪。
潇泠殿下早有给各路传声"锦妃晨起了",便有细微的声响活动开,奉膳捧衣的早准备妥当立在门外候着,端茶的第一个走了进去。
白瓷描金的茶盏,杯盖严严实实盖着,还是有一阵异香随着走动飘散开,立在门外的侍女纵然闻的多了,也还是不禁使劲扇动了鼻翼,这陛下亲赐的茜雨香片。
需得集当日清晨时分各色花瓣上露水,以此煎茶,文火慢煮两个时辰才得。茶汤清亮,异香氤氲,色泽金黄中透着微微的粉。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物什,可这殿里的娘娘茶盅不知摔了多少个了。陛下倒是真心宠着,每次见摔了,都立马叫人再送,娘娘也就不闹了。
“娘娘请用茶吧。”身后婢女见茶送了进来,便放下了梳子,端着茶盏送至她身前。
“闻雪,先放着吧。”柳依云头也不抬,伸手摸了摸梳至一半的发,声音有点沙哑,却又实在柔媚,一字一顿间皆是勾人的小尾巴,毛绒绒的挠心。
闻雪听了却不退让,仍保持献茶的姿势,“娘娘,请用茶吧。”
“呵”柳依云轻笑出声,不再推却,转身接过,十指柔白如无骨,指尖蔻丹红似心头血。揭了杯盖,轻轻晃晃,茶中香味便四溢在屋中。闻雪只低着头,一声不发,四围侍女也都同时沉默。
柳依云皱了眉。抵舌入喉,茶汤缓缓的流过,温热的似是安慰。
真苦。
宽大的袖袍扬起,地上只余一地的碎瓷片,描金的细碎花纹在从厚重帘幕中缓缓渗过的光里,闪烁出不为人知的明亮。
已有侍女快速的收拾完碎瓷,闻雪走上前继续替锦妃梳头,镜中女子一如之前的慵懒着,看不出一点的愤怒。
“随意些不必太庄重了,这也没甚大事。”柳依云随口说道。闻雪听言并未停下手,依然慢慢拢起长发,梳的繁复而精细。
直至闻雪把头发都梳完,才有人捧着衣服进来。“王今日上朝了。”柳依云也不知听见没,只拿起衣裳瞧了眼,又扔回托盘中。厚重的暗红丝绒布的大帘只拉开一条缝,一束光线悠悠的直射进屋,抖动飞舞的细小灰尘,发如黑缎间朵朵金海棠皆是沉默不语。
“娘娘,自两位御史回都已五天,今日王才上朝。”
“听花,这衣裳颜色不好,拿下去换了,把月白绣蝶束衣,还有青箩描银竹的绡纱长衫取来,这个天越发闷了,尽捡些什么红啊黑的,见着心烦。”柳依云并不在意听花所说,只叫换衣,靠在柚木椅上,双眼微闭。
“娘娘,万一今日陛下……”听花年纪小,却机灵,多少前面的事能打探到些,只是不知,今时今日,这些与柳依云而言,都不重要了。
“陛下?陛下几日没来了?”柳依云只是问。听不出是自嘲讽刺,只是很普通的这样随口一问。
屋里一下子静下来,也没人敢上前答话,听花愣住,不知如何是好,“听花,把衣裳拿去换了再来吧。让外边的早膳也撤了,热了再来。”闻雪先开口,也没去答话,只叫听花出去。
柳依云只是勾嘴笑笑。脸上不施粉黛却自有媚意无边。
屋里一柱檀香悠然地烧至一半,烟雾袅袅的直升至空中,无风却还是散了,氤氲了满屋的禅味。还没烧了,听花就回来了。伺候着刘依云换衣裳,内着半旧的月白色束衣,外罩着青色外衫,外衫丝质轻薄,微微透着里头肌肤,腕间镶蓝玉宝石的金镯子沉甸甸的坠下来。
“摆膳—”闻雪走至门前,唤了一声。便有人陆续进屋,六碟精致的点心,以及一碗牛奶银耳薏米粥。
用了早膳,柳依云照例去花园里走走。潇泠殿位于沁空阳城中轴线的左边,与王上所用东来殿相距很近,其中有个名叫百花的园子,里头如园名,种植了许多不同的花,百种是夸张了,可数量也绝对不少,世人都道只因早晨那一杯茶,陛下便造下这座园子,对锦妃的宠爱可见一斑。
顺着沿途小径往里走,各色花朵都艳艳的抬头,柳依云却只低着头,不知有什么心思,右耳的金流苏耳坠直拖到肩,一扫一扫,悉悉索索的微小声响在耳畔,在春日融融的微光里化成点点金光。
行至尽头便见一扇月牙门,青玉砖砌成的微弯两个半弧相拼成一小门,上题“柳园”二字,字意苍劲有力,柳依云也不抬头,轻轻迈步走了进去,身姿袅娜,腰肢纤细,行走间如微风拂柳,曼似青蛇。
柳园不大,其中多植柳。一道流水从外引入,流进园中的驻春池,池岸边柳树林立,却因为沁空的气温偏高而不成活,一个个都是枯死了,也无人来处理,毕竟有时人死尚不足言,何况这些事物。池边一座小竹屋,以款冬的紫云竹搭建而成,不筑顶不设墙,一层中空,二层只有一榻一矮桌,紫砂茶具一套早已落满了灰,已许久不用。
柳依云径直走到竹楼中空的一层边上,通向二楼的竹梯早就撤走了,一层之余一张美人靠,被她遣人搬至池边柳处,也是由紫云竹拼接成,没了那些个丝绢锦缎的贵气华丽,却又是别有一番清韵的意味。柳依云对这十分熟悉了,斜斜的躺下,随手执起翻看了许久都没看完的书,阳光是微热了,透过枝桠斑驳的照射下来,粼粼水光闪烁其词,她扬手以书遮脸,复又倦倦的睡去。
纤手微垂,描银绘竹的图案散出熠熠的光,雪白的颈段,莹润的耳边一串金流苏在紫云竹面上散开一片。
“闻雪,可知娘娘往哪去了?”闻雪还留在主屋里收拾床铺,一层一叠的黑帐罩红纱,细细的拢起挂到金钩上,床上暗红锦丝绣金鹧鸪的单被铺展整齐叠好,见着屋外进来一人,遂放下手中的活。来人装束与闻雪相似,身材体量比闻雪丰满些。
“是吟风啊,你又不是不知娘娘用完早点多会去百花园逛逛,去那寻吧。”说罢便丢开手,继续去收拾去了。
“又不是没去那寻,只是没见着啊。”吟风有点焦急,语气埋怨。
闻雪听了顿了一下,“怕是到柳园去了。”
“柳园?”吟风问道,一会儿又似是回神明了,“娘娘这些日子很是嗜睡,是怎么了?”闻雪也叹口气,“可不是嘛,你看这天都快到正午了,这不才用过早膳,也不知是怎么了。倒是你这急吼吼的找娘娘是为何事?”
“三王爷来人,说是有些从云华城带回的小玩意儿献给娘娘。”吟风也不掩饰说起“三王爷”时的有些轻蔑的笑。闻雪脸色微变,“听说王上今日刚上朝,这就上赶着来送东西,这要被王知道了……待我先去向娘娘知会一声,你带来人在后边先候着。”
吟风点点头转身便出去了。
柳园。闻雪只见娘娘卧于靠上已然是睡着了,心下直道三王爷派人来也真会挑时间,却也不得不去叫醒,伸出手欲先把遮于脸上的书取下,“闻雪?”甜腻到惊心的一阵鼻音,闻雪一怔,随即回答“娘娘是我。”
“几时了?”柳依云起身,书滑落到地上也没去在意,只是一时阳光太盛,眯起了眼,狐狸似得,发髻散了,簪上的金海棠掉落了几个在紫云竹靠上。
“将近正午了。”闻雪上前拾起书,收了落下的金簪,走至柳依云身后,以手作梳,替她重新绾起头发,“吟风带着三王爷的人在园外候着呢,娘娘意下如何,见是不见?”
“唔,三王爷?何事?”
“说是云华城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献与娘娘。”
柳依云盯着池水也不知在想什么,晃晃双脚,铜铃闷闷的响起。“让进来吧。”
园外随吟风走进一位半老的女人,打扮的很是体面,提着一食篮,进园来也不四处观望,很是守规矩的跟着吟风走至柳依云面前。“奴婢拜见娘娘,锦妃金安。”闻雪接过食盒,那嬷嬷欠身拜了拜,极恭敬的姿势。
“陆嬷嬷不必拘谨了,从前还多承蒙您关照。”柳依云虚扶一下,说的话让那陆嬷嬷心中直发颤,连道“不敢不敢”。
约莫五六年前王爷也还小,带了柳依云回府,教她规矩的便是陆嬷嬷。两年前元悠继位,一顶小轿抬着柳依云进了帝宫。只两年时间便从不起眼的女官升至一人之下的妃位,且是在没有诞下任何子嗣的情况下,足见其圣宠之盛。不过星迟柳家,怕是只留下这一条血脉了。
星迟柳家,在十年前还是名扬整个日照王朝的。传闻柳家先祖留下一谶语“日照柳****,美人原依云”,从此柳家每每诞下女孩定是有倾城祸国之姿,而其中若有以“依云”为名者,多是进了帝宫的。因女而盛的星迟柳家,虽也为文人所不齿,可其中繁盛仍是不需多言,圣宠不衰更是让族中子弟仕途更顺。
然而成也依云,败也依云。灵帝死在美人的肚皮上,王后大怒,星迟柳家一百八十六人,老老少少一个也没放过,只是不知那时,有个已被冠以依云名的女孩被放置在了密道中。十年过去了,除了老一辈的,很少有人再知这事了,柳家一门已绝,留下的却是一女子。而这名为依云的女子丝毫没有辜负家族,进宫封妃,圣宠不衰。
陆嬷嬷微微抬眼,见着柳依云,如当初王爷带回来时一样,眉眼单薄,并无过人之处,不过杏眼微向下垂,能拉出一个令人怜惜的弧度,然而时光流转,其面目依然能清晰明亮,已是不易,而再观其体态形容,见惯市面的老人也不由心惊,这是——
媚骨天成。
闻雪呈了食盒至柳依云面前,陆嬷嬷开口道“娘娘,这是王爷惦念着您爱吃白玉片,特意去云华城中找了最正宗的一家买了带回来,娘娘您尝尝?”
柳依云也没答话,只是懒懒伸手揭开盖,盒里放着四方晶莹的糕片,梅兰竹菊,每方上刻着一样,却切的极薄,似是透明状,不愧名叫“白玉”,只是自己何时爱吃,却是记不得了。陆嬷嬷见她伸手去捻,艳极的赤色蔻丹被白玉片一衬,陆嬷嬷看了右眼一跳。
“入口即化,只是太甜。”柳依云只吃了一片,便挥手让闻雪收了。“陆嬷嬷来此,王爷何时从云华回都的?”
原来在这等着呢。陆嬷嬷背上已生出些许的汗,“约莫是五六日之前,近日公务也略繁杂些,王爷便有些忘,这不,今日还骂我这老骨头不识眼力见,没早早的给您送来呢。”柳依云笑笑,“劳烦王爷有心。嬷嬷若是无事,便回吧,近日身子不适,不能送了。”
陆嬷嬷忙在腰间锦带中掏出一个小锦囊,“王爷特意给您的,祈求娘娘平安。”
柳依云伸手接过,摩挲把玩了一阵,竟然起身便走了,青箩绿的外衫拖曳着微长的摆,缓缓的延伸到园外去了。陆嬷嬷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刚刚她接过锦囊那一瞬的眼神,竟似要择人而噬妖。
“闻雪,你先下去吧。”一路无言走回屋内,柳依云拉密实了厚重的窗帘,屋内一下更阴暗了。正午的阳光只能微微渗进一些,无法直射进来。见闻雪走了出去,柳依云打开了小锦囊,祈求平安?她已不想要了。
其中一颗蜡封的纸团,放于灯上烘烤片刻,融成蜡油,纸条被打开。“若王女进宫,阻之。”字迹清秀,一如当初。总是物常在,人难留。柳依云看完只是无所谓的笑笑,将纸条放于灯上,火舌舔着纸端,一下迅速的就燃烧殆尽,只余一小撮灰烬细细的落在桌面。
她沉沉的闭上眼,很累了。
再次被闻雪叫醒,已是不自觉的躺在了床上,闻雪脸色焦急,似有大事,她掀开被子,头脑中昏昏沉沉,一时难以反应,“王上已在来潇泠殿的路上了。”耳边闻雪这句轻声的话,如惊雷震响在她胸中。
“潇泠殿锦妃接驾——”尖锐的声音破空直袭柳依云,她不知所措,愣愣的坐在床边。“娘娘,娘娘,快接驾了!”闻雪也顾不得礼节,只得去推搡她,柳依云望向她,眼角竟已泛红,闻雪摇摇头。
一声叹息,短促的来不及听里面的故事。
“臣妾恭迎圣驾。”柳依云盈盈的拜倒在日照王朝最尊贵的王者脚下,青色罩衫在她身周绽出一片如水中升起的莲叶。
元悠伸出脚,用靴尖抬起她的脸,“孤王的锦妃是何时喜绿衣了,嗯?”嘴角一抹恶意的笑直直映入眼底。
柳依云面容不变,只是笑着,顺着紫底金鹿的袍子往上瞧去,腰间的佩系的再不是她编的绦,眼底眉间也再没有她的影子,她笑着就更想笑,直勾勾地看向帝王的眼,全然不顾僭越,只是这样凝望。
“王上许久不来,着红衣给谁看呀~”谄媚的语调拖的极细长,婉转之间眼神流转。元悠一声轻哼,放下脚,走进殿去。
“孤王的好弟弟,可是送了你什么稀罕物什?”
柳依云并未起身,仍跪在殿外,也不回声。“可还要孤去亲自扶你?”言语之间已是不耐,她低头揉了揉眼,起身走进殿内,身姿曼妙,步步生花。
“哪是什么稀罕物什,不过是儿时爱吃的白玉片。”柳依云提了放在桌上的食篮,放至元悠面前,打开盖,亲手捻了一片送往他嘴中,“啪”一声,柳依云心一跳。元悠伸手打掉了她手中所执的白玉片,眼中只有嫌恶。
一把掐住柳依云的下巴,“这般狐媚,竟不知我那好弟弟能舍得割爱,可知爱我这个哥哥之深。”元悠望着她,如此开口,见她神色一暗,便笑的更是开心,神色之间有几分孩童般残忍的天真。
柳依云心下强忍着,眼下却是笑开:“这般狐媚,不正是王爱的么?”不知是哪点刺到了元悠,他颜色一暗,一巴掌就已甩到了柳依云的脸上。“妄自推测圣意,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哼。”语气弱了,像是不相信自己刚才的举动。
“臣妾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竟与孤的好弟弟里应外合,怎么,想联合来算计孤座下的王位?”柳依云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重重的磕头。
元悠不低头只是眼神扫向她,如缎黑发间闪着金光的海棠,“知你怕死,孤现今也不动你,想来柳家也只剩你这一血脉了,怎么,还想延续下去?呵,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柳依云攥紧拳,指甲狠狠的嵌进肉间。
“孤累了,侍寝吧。”
黑色丝锦铺就的床上,柳依云****的趴跪在中间,更显肌肤如雪,微微颤抖的身躯,更引起元悠的欲望,一手抚上挺翘的臀,重重地揉捏,一手伸至她的胸前,白鸽似得乳,能够被一把紧握,柳依云颤抖的更厉害,浑身都起火。
“看看,都湿了,只是这点程度而已,还没对你最什么呢,真是——”元悠一个挺身,已是直直的刺了进去,温润湿热紧紧地包裹着,“****啊。”
“哈—”短促的喘息从柳依云口中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其音尾还拖着长长的媚意,元悠在身后撞得更厉害,“****,叫出声来。”声音沙哑间有着浓浓的不可压抑的情动,命令道。柳依云被弄的浑身无力,双臂支撑不住,只剩臀部还被元悠牢牢的托着,脸埋进锦被中,死咬着双唇,不肯发声。
元悠见她不肯开口,一掌掴到她白嫩的臀上,一抹红印就飞速的生起,“不要夹的太紧。”元悠粗声喘气,又是一掌,臀的两边都变成粉嫩的红,元悠笑了。猛地把她翻转过来,柳依云受不了刺激,“啊”的一声,从喉中吐出,到嘴边又被深深咽下。
“叫出来,我让你叫出来!”没有王了,也没有臣妾,只剩下最原始的“我”和“你”,我要支配你,要占有你。
元悠低下头,疯狂一般的吻上她的唇,柳依云一下子叫出了声。
万千风情,这一声便够了。那个世间最尊贵的王轻轻舔去她脸上如注的泪,像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