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闻声望去，一瞥之下，只见那辆红色宝马里坐个金发女子，看不见面目。
亚历山大轻微向右打了一点方向盘，同时小心点刹，挂低档减速。高速时急刹很可能会连人带车飞出去，飙车也得有能力啊，要不然死得更快。那位金发女子却发慌了，慌乱之下朝左边猛打方向盘，这样的后果，造成方向盘打得过快，轮胎在地上擦出黑烟，一股烧糊了的橡胶味飘进车里。有经验的司机，应该先慢慢踩刹车，同时将方向盘往车尾打滑的方向打，不用打太多，同时千万别慌，越慌越出事。
李莫以为一定会撞上，心都悬起来了，他身体朝右侧倾，己经作好了车祸准备。拉维尼也抱住了他的腿。谁知过了一会，车却停了，一点事没有。但这么车没事，那辆宝马却冲上了路沿的山坡。这段公路因为两边都是低矮的小山丘，没有设护栏。那辆宝马失去控制冲出了很远，现正停在半山上，没有发生侧翻，车里的人不知道情况如何。还好，如果那里是悬崖的话，情况就严重了。
李莫叫道：“混蛋，现在很爽了吧？要是出了事，可以控告你谋杀！”他走下车，想去山坡上看看车里的人怎么样了。
亚历山大吓得脸色发白，被李莫一骂也清醒了。他把车靠边停下，打开汽车尾灯，又跑到后面去放警示牌，警示后来车辆。高速公路上，就地停车，不远远放置警示标志，非常有可能被后来的车子当成人肉靶子撞飞。
跑车被一块山石卡住了底盘，呈30度倾斜，车身也多处有刮花。车里是个年轻女孩，被弹出的气囊顶在座位上，不象受了外伤。气囊正在缓缓放气蔫下去，李莫弯腰把她的安全带解开，将她从气囊挤压中拉出来。那女孩子还呆呆处在惊恐当中，一见李莫，哇地哭出来，立即紧紧抱住他的胳臂，整个人象一只冬天里被雨淋湿的寒号鸟，在风中瑟瑟发抖。听她哭得声音那么洪亮，不象受了伤。
李莫把她从车里拖出来，站到路肩外，那女孩子仍是抓着他手臂没放。望着地上有几条轮胎磨擦后留下的黑色痕迹，回想起来心有余悸。拉维尼跑到李莫身边,商量如何处理善后。几辆经过的汽车见出了事，都停了下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拉维尼借他们的移动电话报警。美国人多数有保险，不会一出事就下车对骂，互推责任。
目前正处欧申赛德市地界，属于圣地亚哥县。半个小时后，警察赶到。他们首先检查是否有违规，比如，所有的机动车必须配有保险，没有保险的汽车上路属于严重违法；驾车的司机必须持有并随身携带有效驾驶执照；司机没有酒后驾车，车内也没有开启了的酒精饮料。如果不能满足以上三个先决条件，交通事故的性质就会有变化，警察介入后会导致更多的环节。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没问题。
折腾了快两个小时，那女孩坐着警车走了，跑车被拖车拖去检查。他们三人也重新上路，本来拉维尼要自己开车，但亚历山大发誓赌咒说再也不乱来，这家伙也被吓住了。世上就没有不怕死的人，卢卡斯年轻时的理想是当一名赛车手，在一次事故中差点没命，于是彻底清醒，知道这条路不适合他，专心去搞电影。这些朋克族，非得要疼怕了，才涕泪横流得来个浪子回头。
二十分钟后，到了圣地亚哥。圣地亚哥，临近墨西哥的下加利福尼亚半岛，近年是墨西哥人偷渡来美的首选地。这里原先是印第安人的故乡，现在仍有较多印第安人从保留区出来工作，居住于此，他们有着较强的消费能力，因此拉维尼来这里出摊的一个原因。
车子下了高速，没有往市区去，反而来到一个小镇。在小镇另一头的一块空草上，己经围满了人，老远就听听歌舞声，那些印第安人舞者己经近场了。他们来得晚，好的摊位己经被人占了，只好选择在一棵树下支下遮阴棚。这时一个身穿制服的管理人员过来说要收费，二百美金一个摊位，不便宜啊，但在拉维尼掏出一张橙黄色的证件给他看过后走了。
原来那就是美国的印第安人身份证明，李莫还是首次见她出示。有了它可以得到优惠，这里本来就是印第安人的集会。美国出于对印第人屠*杀的愧疚，在七八十年代，出台了一系列对印第安人的优惠措施，包括减税甚至免税，扶助他们的产业，允许印第安人在保留区内开设赌场改善生活等等。特别是后一项，效果非常显著。以前不怎么值钱的印第安人身份，因为政策立马身价百倍，造成有些黑人也跑去申请：我们家上上代和印第安人结过婚，所以我也有他们的血统。
参加集会的人真多，看热闹的更多，肤色黄黑白棕，发色红橙黄绿青蓝紫，更加丰富。美国一般的中小型城市，都未必有今天在场的人多。据拉维尼讲，这还只是中等，每年夏天有更大型的集会。
此时己经十二点，圣地亚哥的太阳出来的真晚，中午了才有阳光，气候宜人。一群群人在面前走过，只是看看就走了，没有停留，就象一捆美元在面前慢悠悠地飘走。
亚历山大笑道：“拉维尼，想要生意好起来吗，我教你一个办法。”拉维尼不解的看着他，亚历山大低声道：“你没发现那些男人都在看着你，没看工艺品。把你领口拉低点，适当走光，保证那些人全围上来，生意大好。”
拉维尼双目含嗔，瞪了他一眼。李莫对亚历山大说道：“你要只穿条短裤出走转一圈，肯定也能带一队的妇女来购物。”亚历山大道:“我在街头演出时就这么干过，可是我一脱衣服，人全跑光了，反而一美分小费都得不到，所我只好又穿上。”
这时第一个顾客来了，是个白人，象家庭主妇。她身边还有个小男孩，有四五岁，是个亚裔，可以得知她老公很可能是亚裔。她要给她老公买根牛皮带，给身边的小孩买几件玩具。那女人看着李莫，自我介绍道：“我叫琳达，你是来自哪个国家？”
“你好，你可以叫我李。我来自中国。”李莫道。
琳达面露喜色，道：“我两年前在中国游玩了半个月。我们去了SH，XA，GL，BJ等地。GL实在是太美了，我对XA出土的文物感到很震惊，成千上百的兵马俑，竟然没有一个脸是相同的。我们还去参观了BJ的老胡同。我喜欢看古老的建筑。遗憾的是BJ那些古建筑都在被拆。我不明白为什么政*府不保护这么珍贵的文物。我很喜欢吃中国菜，有一次在SH庙会吃早餐，我简直不敢相信，早餐的品种多的让人眼花缭乱。我回来告诉我的朋友说中国人吃的太好了，根本不是美国媒体报道的那么穷。”
如果不是带有色眼镜，这些老外一接触中国小吃，肯定会被唬住。也不想想，东方都民以食为天几千年了。琳达又道：“我在GL遇到一个小孩，觉得很可怜，于是我就收养了他。”她说得是身边的那个亚裔小男孩，只有三四岁。这可大出意料之外，李莫还以为是她自己的孩子，原先是收养的。
在东方这个养儿防老的国家，这个男孩子仍遭父母抛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李莫有点同情的看着那男孩，对他的养母道：“你带他去医院检查过吗？”谢尔丝指了指胸部，点头道：“我在报纸上看到有关他的报道，所以我才决定收养。我申请了两年，想给他一个温暖的家。”李莫不明白所指，她好象不太愿意在孩子面前谈这个。人家不愿谈，也没多问，他抓了一把糖塞给那小男孩。那是拉维尼特意带来招呼小孩子的。
李莫低身用中文对那小男孩说道：“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孩子望着他不出声。
“你在这过得习惯？”李莫又问道。那男孩摇摇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李莫问道,那男孩点点头。他只会点头摇头，看来还没有适合这里的生活。
谢尔丝买了一根皮带，一个羽毛吊坠的耳环，共65美元。拉维尼给他打九折，不过，李莫不建议他买这些印第安人的玩具，大陆来的小孩肯定不喜欢，买点玩具汽车和飞机、枪这些多好。
谢尔丝很愉快地接受了。临走时，那男孩抓着李莫的裤子不放，眼巴巴的望着他，隐有泪水。李莫也很无奈，我可不能留下你，那是违法的。其实更多的，是为那个小男孩欣慰，他被一个家庭无奈地放弃，却又幸运地来到另一个国家，短期内不太快活，但以美国的条件，等于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上帝也是公平的。这里拿走了属于你的，在别的地方补偿给你。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望着美国绿卡流口水，为了得到它，假结婚，假庇/护，什么事都干得出。
最终这对母子还走了。有些事情真解释不了，开张后，来看的人多起来了，买的人也多了。这些人都不吃午餐的吗，李莫有点饿了，亚历山大坐着无趣，主动要帮忙去买吃的。
摊位全都围在草地四周，中间空出来是给印第安人跳舞的。李莫抬头就能看见，只是离得有点远。
印第安各个部落有他们自己喜欢的图案及色彩，他们可以根据每个人身上的穿戴判断出是谁，象拉维尼头戴鹿角，是她自己的创意，一辈子也没人知道她混哪里的。他们穿着自己传统部落的服装，色彩斑斓，非常艳丽，头上插着羽毛，手中拿着一把羽毛扇，不小心还以为孔明穿越到北美，女人身上则挂着铃铛和流苏。他们身上都有一个编号，那是为了评选优胜者，获得现金奖励，规则是跟着鼓点节奏跳舞，只有能预判并迅速变化舞步适应节奏，没有将身上的各种佩饰舞掉的选手，才有机会胜出。
男男女女编成队形，向上天的祈祷。他们的舞步简单奔放，在低沉鼓声中，在高昂的雄鹰般的歌声中，表达印第安人对神明，对天空，大地，对万事万物的膜拜。他们诵读的祈祷词，李莫无法听懂，只能感受到那份深邃和质朴。拉维尼也听不懂，她说很多部落言语不一样，她来自纳瓦霍，她们部落的语言，更加难懂，二战曾被美军当成电报密码。
拉维尼叹息道：“看到这样欢快的集会，我的心情却很复杂，帕瓦节代表了印第安人过去。我们曾经是这片广袤土地的主人，可如今只留下有限的一点保留地。我们纳瓦霍的保留地，很萧条很落后，有能力的人都离开保留地到发达地方生活了，剩下的就是贫穷。有能力的走了，保留地就越贫穷；保留地越贫穷，就越留不住人，会更加贫穷。我不知道美洲土著人的文化和传统还能传承多久，我也不知道美洲土著人会否有将来？”
其实何止是印度安人，包儒家传统文化在内，全世界很多传统文化，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之下，都摇摇欲坠，难以维系。很多国家和地区采取措施来保住一片净土，效果都不明显。最有名的两个极端例子，一个是北美的阿米什人，仍旧是过着没电没电器的农耕生活。另一个是中东穆斯林，西方搞性开放，而中东妇女是保守出了名，别说想穿比基尼，就是出门都要戴头巾。他们与美国的冲突，与其说是石油、以色列的冲突，不如说是文化的冲突，人家直接把国门关上，我不跟你玩。
这种事情个人根本无能为例，李莫正想劝劝她，亚历山大回来了，这个搅屎棍插嘴道：“拉维尼，你只是一片尘埃，你的任务是赶快找个男人结婚生孩子，别的事情都不重要，而这个男人，最好……”拉维尼己经习惯了他的口头骚扰，道：“你花了一个半小时买午餐。”亚历山大仍是一副笑嬉嬉的样子，道：“为了吃到更有圣地亚哥风味的食物，我走路四处找，终于...”李莫知道他家伙吹牛的毛病又要犯了，他都知道，拉维尼与亚历山大合租得时间更长，又怎么不会知道。
看到拉维尼李莫无动于衷的脸孔，亚历山大也编不下去了，把手中打包的食物递过来。李莫拆开看了下，几个普通热狗和两杯柠檬水，故意调笑道：“这款圣地亚哥热狗一定非常美味，伙计，要一起来点吗？”
一位中年印第安妇女在摊位边站了好几分钟，李莫本来想和她打招呼的，但她眼睛却只盯着石雕动物象，对几个大活人视若无睹。她看着石雕嘴里在喃喃自言，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上前抚摸起一只石雕的大白鹅，说：“小白鹅说它想跟我回家。”接着她对李莫问道：“你没有听到这些动物在和你交谈吗？”
李莫楞了楞，在确定这人不是上帝派来玩他的之后，小心道：“可能小白鹅是说印第安语，我听不太懂，以后我会尝试和它们深入了解。”
那位中年妇女很满意地点头，告诉李莫说她买了很多动物雕象摆在家里，每次买动物雕象前，她首先要和动物进行交流，假如没有共鸣，她会放弃。在支付了99美元后，很温柔的对小白鹅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回家了，我保证会给你美好的生活。”
离去十几分别钟，那名妇女再度返回，李莫心说，不会是问我那只小白鹅说了什么吧。结果她说那只大白鹅对她说很孤独，于是她决定要再买一只鸭子给它作伴。加上税，开了张67.99美元的支票，真的买了一只石雕鸭子。
拉维尼却毫不奇怪，说道：“从她花钱的大方程度来看，她们的部落开了赌场，而且生意很好，每年都能拿到可观的分红。钱领来容易，花得也不心痛。那些没有赌场的部落，就贫困很多，他们每花几美元，都需要下大决心。”李莫一想，真是这么回事，很多人来摊前，看到心仪的产品爱不释手，那表情就象要全扫回家，让李莫多次生产即将成交的假象，但人家一问价格，又恋恋不舍的放下了。很多价格都不算贵，一片2.59美元的羽毛，拉维尼讲只赚一成半，都吓跑几拨人，可见她们的拮据。
这样摆摊，是在无聊中找有趣。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己经卖得七七八八了，还剩下一根图腾柱，几样羽毛头饰和一些印第安首领画象，这些产品要价都比较高，卖出去很有难度。最便宜的要价几百美金，那根图腾柱更是高达三千美金，问价的人听后摇头走人。此时有些别的地方来的摊主，己经开始在收拾东西。
拉维尼一盘点，光今天就赚了两千多美元，看不出来，这东西还很赚钱的，而且还很受白人的欢迎。她也决定回去了，没卖出的退回到印第安店里。场中那些印第安人还在跳，拉维尼说他们有可能晚上还会点火把继续，李莫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精力。美国的种族构成复杂，多参加一些这样的活动，真能见阔眼界。
回去比来的时候轻松多了。这次拉维尼自己开车，回到洛杉矶己经六点多，而李莫，他更期待得是明天开始的炒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