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锦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她是闺阁小姐出身不假,但是也知道乱世生存不易,在燕人即将南下的这个关头,陈风还能这么淡定的把手里的活都交给手下的人做,自己优哉游哉的去春游踏青,这可不是一般的散漫。
当然她也不会拒绝,陈风既然有自保的能力,那么大不了是家业受损,只要她觉着过的开心,又何必营营碌碌的钻进这场名利局,让自己天天忙得不得安生。
段锦欣然应许,陈风高兴的一拍手,从椅子上跳下来道:“太好了!我去准备准备,明儿去河吴州十三朵郡,那也是我们这儿一大盛景,这个时候还有点早,再晚半个月去,那个景儿啊,包你这辈子忘不了!”
十三朵郡?听陈风絮絮叨叨的夸这个名字奇怪的地方,段锦也被勾起了一些好奇心。
她知道这个地方的地名儿都有些怪,因为二十年前的那场屠杀,将中南逐渐从齐人治下分离出去,很多地名风俗都已经不同以往了,更不同于南方,
就说这个州府设置,异常混乱,除却最大的三州,河吴,晋阳,方域之外,还有一些荒原无人区,而州下的层级也不一样,有的地方称城,有的地方称郡,简单来说大者为郡,小者为城,都算是一级机构。
初来此地的时候还很新鲜,现在倒也能学着接受这些与固有观念里不同的东西了。
看陈风兴冲冲的走了,段锦打了个哈欠,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盒子。
古朴大方的檀木盒,上面浮雕山川河岳,浅浅几笔流画就是一段风流旷朗景,就像送盒子的那个人。
这是前几日杜漫生来访带的,是她哥哥,段家文水,送给她的,还有一句话。
她不想听的一句话。
哥哥叫她回去,要不然家里总有人惦记自己,惦记着在外面好干掉自己,要不然家里会有人忘记自己,忘记自己才是林园段氏第三十九代唯一的嫡长女,她就是不要也轮不到别人来抢。
段家这几代人丁日益凋落,本家分支逐渐变少,是以一些庶族也被有待,甚至过继一部分优秀继承人到本家。如果放在别家,可能是好事,但是在段氏,反倒引发了一些人不该有的妄想,到了段锦这一代,更是凋零道本家三房嫡出子女只有她一人。
段文水是她父母过世前收养的养子,从少年时代开始,这个来到自家的哥哥就是段锦全部的天空。
寡言沉默却又俊逸至极,举手投足不同一般世家子的所推崇的阴柔美,而是带有习武人特有的强大气息,儒将风度,年幼时的段锦一直觉着自家哥哥才是世界上最有男人味的男人。
直到她自己也沉溺不能自拔,她选择了逃离家门。
明明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养子,段文水却在西京贵族中深深扎下了根,少年将军,战功赫赫,陛下又曾亲赞其有“干事之才”,未及弱冠时就曾动过心思将这个少年武官转职文官外放州郡,这又是何等的荣耀,在以出身论前程的齐人!士族阶层中可说是第一等异数
哥哥送来的东西……段锦的手轻轻摩挲着盒子,指尖触感并不光滑,木头特有的纹理材质让她觉着温暖,孤身一个人在外的女孩,执着逃家的女孩,把手中的木盒,想象成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她记得哥哥说的话,但却没有改变主意,她要让那个人看看,没有了家族的庇护,她也是一个可以自立自强的女子,不比他心心切切挂念的那个人差,即使这种赌气似的单相思注定无果——
但又要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放弃八年来所有的倾心相待。
段锦把木盒放进枕头下的暗格里,她不想打开,不打开,不说明,她就还有机会。
熄灯,睡了。
月下的霜月楼,笼着淡淡的霜色月光,照不进离人心事。路上间或有不怕死的外乡人匆匆行路,在春日寒风里拢拢衣领,歪歪倒倒的酒鬼,对着月亮敬酒,一口闷,醉倒在路边,墙角。
中南,寂静与生机并存。
次日清晨,陈风难得没有睡懒觉,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广阳城隶属晋阳,再往北才是河吴州,虽然广阳和十三朵郡一个在晋阳之北,一个在河吴之南,但是要跨州郡也不是那么近,骑马疾驰大概也是两个时辰的事,所以陈风直接叮嘱段锦把换洗衣服也带了,晚上就住在十三朵郡,免得来回奔波玩儿不好。
一路上关隘比平日里多了不少,主要是因为陈风前些日子下令封锁悦天名下所有商口,继陈风和其他五位商帮主遇袭后,为了挖出燕人的钉子,盘查又严一步。
当然,再严的盘查也不敢拦悦天,她们马上疾驰只要甩出悦天的牌子,连马都不用下就可以畅通无阻。
快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二人终于见着了十三朵郡的城门。
将马停缓,段锦看着眼前的“城门”眼睛都亮了,兴奋的抓住陈风问:“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