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张闷气的黑布,我要你何用,遮掩怒气,还是隐藏悲凉,无用的遮羞布,遮羞布!一气之下,竟撕破丢了去,被我一双细细手臂。
恰行至一酒家正欲关门,许是因怒气失了理智,直直走上前去拉开店家,“这才什么时辰,便要关门。”酒未饮,却已深醉。
“公子,小店今日已经打烊了,还望公子再寻他处吧。”
一把推开店门,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小二,上酒。”见案内小二慌乱看着店家,不知所措,便扭头说道,“好个蠢笨的店家,送上门的银子,却要生生推将出去,你会不会做生意!”
“公子,不不不,姑娘,这···,被抓住了,不仅小店要罚税,您也是要罚银子的,何必在此胡搅蛮缠?”
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掷于桌上,“怕什么,你只管关你的门,独留我这一盏烛台,还怕他闯进来不成?”
店家思量之下,耐不住银子熠熠闪光,硬着头皮点了头。
夜深了,酒水也愈发冰凉,一杯一杯倒入肚中,仍是醉意尚浅,心下一气,拍案而起,“小二,你糊弄不成!”
正在柜台上打着瞌睡的小二猛地被我吓醒,反应还未完全,便小步跑到我面前,“客人,怎么了,有何吩咐?”
“你竟敢拿了掺了水的酒来哄骗本姑娘,信不信我砸了你这家黑店!”
“姑娘息怒,息怒啊。小的岂敢往酒里掺水啊。”
“这酒味甘,毫不辛辣,亦无香醇,你还敢说是醇酒!”
“您一姑娘家,深夜至此,实在不宜再饮烈酒,小的这才给您拿了不易醉的米酒。”
原来是好意,我不好意思再做责骂,语气也软了下来,“去帮我换烈酒来,本姑娘的安危,无需你忧心。”
君成,左君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一心把你当做知己,好友,细心呵护的弟弟,为什么如今却变成了这番模样?
倒了一杯清酒,急饮,咳咳,正是这种滋味,灼烫,烧心···
还记得当初那些岁月么?你我二人同住庙中,相互偎依,相互取暖···
你为我以身易食,你曾于洁白梨花旁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你只因我将你推开,生气恼怒,···
舍了前程,丢了愿望,屈身为侍,那些是真的么?那个纯真,无谓的君成,是真的么?
端起酒杯连饮不断,好生畅快。
你对颜娇有意,我无异议,你有了自己的娘子,我诚心祝福,可你为何要将我贬得如此不堪,为何!
贱,我是贱,还这么想着你,做什么,做什么···
左君成,混蛋,混蛋···
想到痛处,索性抱了酒罐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原来,原来,酒是这么辛辣,好辣,好烧心···
天旋地转,晃动的烛光影影绰绰,头好晕,不想了,不痛了···
朦胧之中,似有一人走近,弯躬屈膝,小心翼翼,好猥琐,好猥琐···
像是走了好久,好久,刹那之间,便是一个纯白的天堂,梨花漫天,飘飘起舞,好美啊。
“乞儿,乞儿···”
转身一看,竟是楚浩拿着戒指,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不要,你不要过来,我不认识你,你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乞儿,你怎么了?乞儿,是我啊,你的君成。”
再转身,真的是君成,仍旧着了那身破布衫,带了欢愉的笑容,展开双臂,“乞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快过来,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离不弃么?”
心中一喜,“君成,”正要跑过去,她却出现了,倚在君成肩上,目眦尽裂,“你这贱人,为何还要纠缠我的君成,你既对他无情,就别来伤害他。狐媚子,你休想从我身边将君成抢走,休想!”然后肆意大笑,狂妄的笑。
君成站在一旁,疼惜地抚着颜娇的发际,他说,“贱人!”
“没有,我没想破坏你们,我只是不想再独自一人,好冷,好凄凉···”
刹那之间,梨花满天化作冰天雪地,狂风肆虐,冷冽无比···
天摇地动,眼见着要跌入深渊,猛地惊醒。
“呼,终于醒了,又打又闹的,你是在睡觉么?”
“你谁啊!”一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放大数倍的脸,正疑惑地看着我。
起身,颇为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叫什么叫,若不是我收留了你,此时你怕是在牢里歇着了。”
下意识低头一看,还好,都在。
那人貌似很是鄙夷此举,鼻孔出气,冷哼一声,便走出门去了。
跳下床,紧跟其后,“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生什么气啊。诶,你是谁啊,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怎么会救我?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在哪遇见的我?你倒是吭声啊。”
谁想他忽然转身,始料不及,一头撞了上去,甚是尴尬。按着额头,慢慢仰起脸,“你蛮高的。”
两臂环于胸前,眉头微窘,嘴角一提,“你这姑娘,初次相识,便投怀送抱,好生不知羞。小爷我虽风度翩翩···”
“是啊,只因公子你面容俊朗,玉树临风,七羽真是迫不及待了。”哼,想羞辱我,本姑娘还不知道什么叫温婉淑女呢。
“七羽?”
“啊?”这厮思维跳跃度过大,没反应过来。
“我煮了些稀粥,想吃就过来。”
宿醉之后,胃里真有些不舒服呢,不吃白不吃。
刚上桌,那人一声高喊,“弘智,先来吃饭吧,柴不急批。”
还有旁人?
不多时便跑进来一与我年纪不相上下的沉稳少年,面色赤红,却神情平静,见了那人,只淡淡一笑,便从容坐下,闷头吃饭。
不知什么地方,总觉得好生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许是因我盯着他看,惹他不适,他一抬头看我,先是厌烦,再是愣怔,接着嘤嘤呓语,“姐姐,姐姐。”
姐姐?这演的是哪出?
一旁的公子也甚是奇怪,瞧瞧我,再瞧瞧那少年,“弘智,这就是你苦寻不得的姐姐?”
少年并未答话,一个激灵,突地站起身,跑过来,抱住我,喊着,“姐姐,弘智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了。”
我扭头看着公子,以示求助,他也明白了我的意思,轻声问道,“弘智,我知道你心中思亲之痛,可你要看清楚,她真是你姐姐?”
“是是是,是我姐姐,亲姐姐,我怎会认错。”
难不成这原主乞儿还有一胞弟?我怎么没听···君成···提过,想起那人,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放开我,甚是疑惑,“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弘智好不容易找到姐姐,姐姐却不记得弘智名字?”
公子亦是十分责备地看着我,未言之意,一清二楚,你傻啊,都叫了弘智了,还问。
“我是说,全名。”
这下,少年已是震惊了,“姐姐,我叫阴弘智,你叫阴玉真,你我一母所生,家父阴世师,为当今皇室窃贼李家所害,含冤而死,这些,姐姐你都不记得了?”
阴玉真?哦,原来是真儿的弟弟。
经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阴世师此人,不仅愚忠,且为人极为狠厉,隋朝覆灭后,他一心事主,对李家更是深深恨意,最后竟刨了李家祖坟,此举不可谓不阴损。
这是灭九族的大罪,阴玉真、阴弘智本难逃一死,却被人所救,幸存下来。
可谁救了她们,我着实记不清了。
“姐姐?”
既是真儿的亲人,我便应善待之。
“姐姐怎么会不认识你呢?见上一面,着实不易,姐姐便想逗你一下,没想到,真吓到你了。”
少年这才面上一松,又复悲伤,“姐姐,这大半年你都去哪儿了?弘智找遍了长安城,都未寻见你的踪影。”
真儿曾说过,她是去报恩了。
“当初你我刀下幸留性命,救命之恩不可忘,一日不报难心安。”
“那你为何不留只字片语,便将弘智丢在街头,让弘智寝食难安,日夜挂念。”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这该怎么说。
“事发突然,来不及与你详明。况且姐姐不想你背负这么大的负担,没告诉你,只想你安然度日,无憾此生。”真儿应是这么想的吧。
“姐姐!”弘智抱头痛哭,想来是受了不少的苦。
找到了我这姐姐之后,阴弘智是不离半寸,步步紧跟。走路拉着衣角,坐着倚我肩上,劈柴让我看着,就连喝水,都紧盯着我,生怕我凭空消失。与我早上初见他时,截然不同。
直到晚上,还不肯放我,“弘智,你该睡了,姐姐也有些累了。”
“那姐姐不许再消失不见了。”
看他瘦弱可怜模样,“嗯,姐姐答应你。”
这小鬼头这才肯放我走。
好寂静的夜啊。
自打进了东宫,便难得再有机会如此怡然地赏夜了。
这是个竹栏围成的院落,偏僻幽静。门前是条宽敞的大河,河面磷光闪闪,远远望去,月光投下的倒影细细长长连成了一条银线,河水缓缓流动,银丝微颤,似撒下一道金粉,妙不可言。
坐在河边的草蒲上,静静欣赏着这景致,一生之中,我能得几次机缘赏此自然绝色,能留多长的时光,活在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人生短暂,乐少苦多,如今陪伴之人径相离去,留我一人,思至此处,不觉潸然泪下。
“昨夜见你时,你便是泣不成声,此刻又暗自落泪,你心里,到底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