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悲弥漫在三人四周,经久不散,张松与二宝、石头都没有聊天的兴致,只是闷头赶路,气氛就格外地沉闷,一路只听见砍柴的声音与三人的喘气声,以及偶尔的几句简短的话语。
如此行了小半个时辰,老铁匠的所说的悬崖就在眼前了,走出树林,跨过前方的那块大石头,应该就是悬崖的顶部。悬崖顶部的树木稀少,而且绝大部分都矮小,只有几棵高大一些。地面上不多的野草已经枯黄,其他就是全是裸露的沙石地面了。
披荆斩棘一路下来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相互看了一眼,都发现对方的脸上有笑意出现,这是讲述身世之后,二宝与石头第一次出现了笑容。
二宝一屁股坐在地上,昨天吃了太多的盐,他的身体所的伤害至今未仍复原,勉强撑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石头还未完全康复,路上又硬撑着开了一段路,也累极了,同样地坐在地上休息。
张松在原地走来走去,老铁匠说的果然没有错,这地方真有一处悬崖,如此的话,老藤肯定也在。如果不是二宝与石头正在休息,他真想一口气就登上崖顶,找到那根寄托了大家希望的老藤。
片时的休息,三人的体力已有所恢复,便都立起身来,准备迈出树林,一鼓作气地登上崖顶。张松早已按捺不住,率先跨出一步,就要出了树林。
然而,脚步落下的瞬间,张松就停住了,脸上笑容消失了,人也警觉起来,侧着耳朵仔细聆听听着树林外的动静,除了雾松融化形成的水滴下滴的声音外,外面还隐隐地有说话声飘到耳边。
二宝见状,便知有意外,向石头摇手示意停下。
说话声越来越响,离三人越来越近了,张松迅速地把脚缩了回来,带着二宝与石头躲在了一棵大树后。
片刻,说话声就清晰地传到了三人的耳中。
“你干得很好!你立了大功!以后就留在村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大村老的声音依然粗犷。
一听这声音,三人的心都刹那提了起来。
“一点小事,大村老不必挂在心上。”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张松的耳中,张松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会跟大村老他们在一起!
俄尔,前方巨石背后转出了一行人,走在前面的是大村老,王狼随后,接下来是疤脸男子、郑公子、王玄、小六子。行列的末尾,老铁匠赫然笑容满面地跟在其中。
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张松头脑一片空白,那以前显得亲近的笑容,这个时候陌生无比,那亲切的声音现在如此地失真。老铁匠与大村老、王狼他们说说笑笑的情形近在眼前,然而张松却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石头与二宝各自握住张松的左右手,紧紧地。眼睛死死地盯住大村老与王狼,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对方。
大村老一行人说笑着从另一个方向走了,没有发现躲藏在大树后面的三人。
大村老一行人已经走远好久,二宝与石头才放松下来,这一放松才发现,手心与背上全都是汗。
张松仍是呆呆地望着大村老一行人离去的方向,不言不语。
石头与二宝担忧地对视了一眼,轻声叫道:“张松,张松。”
好半天,张松才回过神来,木木地问了句“什么?”
“他们已经走远了。”二宝说。
“他们已经走远了,走远了,对,他们已经走远了。”张松呢喃了几句,突然飞快地朝悬崖顶部跑去。
石头拉了一把正在发愣的二宝,紧紧地跟着张松向悬崖顶部跑去。
太阳照射下的悬崖顶部,树木上的雾松早已消融,地面正慢慢地干燥。悬崖对面是一片旷野,旷野上有村庄,有坞堡,有城,通往城里的道路相互交错,就如蜘蛛网似的,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绰绰的人影行走其间。
悬崖极为陡峭,笔直下去,没有一点点斜坡,十几丈高的峭壁全都是岩石构成,上面光秃秃的,光溜溜的,没有生长一棵树木,只有零零星星的小草。悬崖很长,弯弯曲曲的,一眼望不到边。
上了悬崖顶部,张松就疯狂地到处乱转,丝毫没有停下来等待二宝与石头的意思。等二宝与石头上到悬崖顶部,张松跟两人的距离已经落下了一大截。
二宝与石头粗略地瞄了几眼悬崖,没有心思细细地察看,他们担心张松安危,急忙朝张松追了过去。
赶上张松时,张松坐在一棵老松树旁,两眼无神,呆呆地望着老松树,神情极度沮丧,脸上满是伤心与失望。老松树已经被砍倒在地,就如战场上被砍倒的军旗,连同砍倒的是张松离开村里的希望。松树的切口新鲜,显然是刚砍不久。
看着这一切,想到刚刚离开的大村老、王狼与老铁匠等人,石头与二宝在心里就有了猜测,脸色也迅速地阴沉下来,找到悬崖时的喜悦荡然无存。
二宝看着被砍倒的老松树,满脸的失望掩饰不住。石头抚了抚松树桩的切口,轻声地问道:“是他吗?”
张松僵硬地点了点头。
“路还在吗?”虽然觉得应该不在了,但是石头还是问了句。
张松没有说话,低垂了头,半晌抬起右手往身后指了指。
石头与二宝立即动身往张松身后走去,找了好半天,才在一块巨石背后的极隐蔽处发现一株被砍断的老藤,老藤有近成年男子的大腿大小。悬崖上只残留着老藤不长的一截根部,其他部分却不见了。
二宝立稳脚跟朝悬崖下方探去,对石头说:“老藤已经被扔下了悬崖,正在悬崖下方。”
石头也探身朝下看去,那根老藤果然是在悬崖下面。从老藤的长度看,如果没有被砍断的话,只要人够敏捷,体力足够,顺着老藤确实勉强可以到达悬崖的底部。
二人回到了张松身边,但没有说什么,张松心里很难过,这一点二人都清楚得很。事实上,二宝与石头心里也不好受,好不容易生出了离开的希望,这时就像太阳下的肥皂泡一样幻灭了,那么地不真实,而又那么的残酷。三人默默地坐着,没有人说话,来时的兴奋早已烟消云散。
太阳照射下的悬崖,比其他地方还要暖和,然而三人的心里感觉到的却是比早晨的霜冻还冷的冰冷,冷到了心底里。
“张松,我们回去罢。”石头试图劝解张松,“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找到其它的路。”
张松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说:“为什么?为什么铁匠叔会把这条离开的路告诉大村老与王狼?让人毁了这条路。”
二宝说:“也许老铁匠是被逼的呢。”这话说得二宝自己都不相信,声音小到最后差点就听不见。
“你们刚才也看见了,铁匠叔跟大村老他们在一起时说说笑笑,大村老还赞扬他立了大功。这条路只有他、我母亲与我知道,如果他不说出去,大村老与王狼能知道吗?”张松哭着说。
二宝与石头也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是再次默然。在心底里,他们还是认为应该是老铁匠说出去了,但是想着老铁匠给自己打的长刀,给张松打的短刀与长矛,他们又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是老铁匠说出去的。
一个多时辰过后,时间已近正午,悬崖上反而刮起了寒风,凛冽的寒风风干了张松脸上的眼泪,只留下忧伤依旧还在。
“我们回去吧,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埋怨也没有用。再说这路也是老铁匠先找到的,他告诉大村老与王狼他们,也不算太过分。我们要找到自己的路,也会找到自己的路的。”等张松心情略平静后,石头幽幽地说道。
石头与二宝用力地拉张松,在石头二宝的帮助下,张松吃力地从地上爬起,不再哭泣,只是整个人依然是浑浑噩噩的。
张松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怎么回到了二宝与石头的住处,又是何时离开了。张松只是记得在离开二宝与石头的住处时,石头把一把短刀藏在了他身上,并告诉了他明天见面的时间、暗号与地点,因为二宝与石头担心老铁匠会把二人的藏身之处告知大村老,打算离开现在的住处,躲避几天。
快回到家时,寒风突然炽盛了,太阳依然挂在天空,但已似没有温度,张松冷得直哆嗦。
“母亲。”张松回到家中第一眼看到了四娘,就哽咽地叫了一声。
“松儿回来啦。快进屋里去洗把脸,辛苦一整天也累了。”四娘慈爱地说。
洗完脸后,张松再次来到四娘身边,又叫了声“母亲。”声音仍有一丝凝咽。
“听到这样的消息很难受,是吗?”
张松略带惊异地望着四娘。
四娘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你回来的前不久,青萍刚刚离开,她告诉了我。看你的样子,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你铁匠叔今早是去与大村老断了离开的那条秘道了。”
这时,张松才发现四娘的脸色竟是比平常更苍白了几分,神情疲累,又夹杂几分忧伤,几分孤寂,几分失望。在树影摇曳的山洞门口,她一个人端坐着,鬓角白发在寒风的吹拂下,凌乱地飞舞,瘦弱的身影在夕阳的映衬下,更增添了凄婉。
“其他的话进家里吃完饭以后再说吧。”四娘萧瑟地起身往山洞走去,张松紧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