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闷的人胸口发堵,乌云一片片的飞过来,渐次铺满整片天空。墨云翻滚,天空骤然下起了雨,黑层层的云密密的笼罩在上空,天地苍暝,偌大的紫辰殿昏昏暗暗。风急雨狂,四处门窗紧闭,雨点豆子一样大,打下来噼里啪啦响。雨打在窗户上咯嗒咯嗒响,像是愤怒的兽,嘶打咬扯着,要将窗户咬碎。
天空滚过一声闷雷,雨轰的一声倒下来,殿顶似乎有千军万马,气势万钧,倾轧而来。雨下的又急又大,水流来不及流向别处,汇聚成潭。
殿内几百只焟烛高燃,烛火剧烈的摇晃。
清妍叫了所有当值的宫女进殿避雨,外殿黑压压的挤满人,身上多少有点湿,室内愈发热的发闷,热蓬蓬的难受。
众人知道清妍大病初愈,正在歇息休养,屏声静气,半点声息也无。
寢殿内,清妍靠着弹墨大迎枕。昳丽的脸上血色褪尽,白如金纸。纤细的手臂苍白憔悴,虚弱的宛如渺云。
惜云和离若垂手侍立。惜云担忧的皱起眉:“娘娘,这么多人挤在殿里,越加闷热了起来,还是让他们都出去吧。免得影响娘娘休养。”
“是啊,娘娘心善,怜病惜弱,体恤宫人。但娘娘玉体要紧。”
清妍淡如烟蔼的一笑:“我哪就这么虚弱。”
拍了拍榻沿:“你们两个坐下来,陪我说会话。”
二人不敢当真坐下,找了软垫,各自盘踞坐在地上。
她先问离若,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几时进宫等等。
离若一一作答,没有迟疑思考,对答如流。
清妍眼里漾起深意蕴藉的笑,掠过不可捉摸的亮炽。
眼波滴溜溜的转,问道:“听闻颖州遍植桐花,到了清明,花开连袂,雪似的铺开,煞是好看。”
离若眉眼俱笑:“是啊!奴婢年少时看过桐花盛开的情景,真的很好看,到现在都忘不了。”
清妍淡渺的一笑,颖州根本就没有桐花。她是周府的家生子,随着主子进宫。清妍曾经借着扶她的机会,把了一下她的脉,雄博有力,内里一股真气流转,分明是有武艺在身。她如果只是奴婢丫头,身上的武功如何解释。
敛了敛眉,接着又询问惜云。
先问了她的家乡。
惜云举眸,一反常态的看着她。“奴婢家乡在雍州。”
眉心不由自主的蹙起来。雍州——分明在哪里听过。脑中感觉针刺,就好像有什么阻滞,不能想下去。
手痛苦的捂着额头。
“娘娘。”惜云起来扶她,脸上关切不是假的。
清妍微微觉得奇怪,摆了摆手:“无妨。”
之前她一直吃不准她们两个是谁的人,又或许一个是夜凫的人,另一个是皇帝的人。现在她可以肯定离若是皇帝派在她身边的。她说她是周府家生子,跟随主子一同入了宫。明面上,她的身份一定是这样没错。安排人当宫女入宫很简单,但是要安排周府家生子的身份,凭夜凫还没有这个本事。
离若只会是皇帝派来的,为了监视,可能也为了保护,毕竟她安全了大皇子才能安全。
从入住紫辰殿的第一天,惜云和离若之间就有一种默契。她们都是皇帝的人,而且是和杜飞雪一样,是皇帝的死士。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雨线如丝,淅淅沥沥的下着。
惜云遣走了前殿的宫女,让其各司其傎。宫女用撑子支开窗户,阳光自在的洒进来。天边的乌云消失的无影无踪,刚才的疾风骤雨,似乎只是一场海市蜃楼。
雨渐渐停了,屋檐瓦片上的水形成一束束水柱,哗哗的响。
院子里的芭蕉沾了雨水,苍翠润泽,地上苔藓湿滑。
阳光变得更加明艳,但下过一场雨,空气清朗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闷热。
被雨水洗的透明的蔚蓝天空下,一道彩虹瑰丽的展开。清妍唇边噙着一丝透脱的笑,拔云见日,风雨见彩虹,倒是很好的兆头。
白日里下过雨,夜里的星空格外澄辉,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文化殿的轮廓威严庄重,不可亵渎。
李睦之随身护卫着周靖庭,她不敢接近。清妍躲在文华殿外的树丛里。
宫墙升起并不饱满的圆月。
殿门口两盏琉璃宫灯轻摆流苏,灯火翳翳,影影绰绰的出现人影,重重叠叠,当首的是周靖庭,另一个是名年老和尚,白须飘飘,身披月白袈裟,手中御赐九龙禅杖,宝相庄严。
他就是先帝亲封的道一法师。
道一法师,身为出家人。怂恿当时还是臣子的周探颐谋反,并且为他出谋划策,设下各种毒计,收买人心。让周靖庭娶她,以换取信任,就是他的计谋。
周探颐篡位得逞后,论功行赏,他评了一等功。不过,他谢绝了所有封赏,只愿侍奉佛前,一心修佛。
拒绝了功名利禄,不是因为他淡泊名利,而是他想留名青史,就如张良韩信。为了成就他一人,致使江山易主,生灵涂湠,枉他身为出家人。
清妍目光如炬,紧紧握住手中的银针。
突地,手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
李睦之警惕的一喝:“谁?”
恰巧一只猫走了过来,“喵”的一声。
她身子才刚恢复,还十分虚弱。她好像一只风筝被人随意拉着。
钳制着她的那只手放开。
清妍靠在一颗古树上,树上缠里爬山虎,四周百草丰茂,黑夜里整个黑漆漆的,仿佛鬼魅窥人。
一缕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投了进来,照清俊雅无匹的眉目。
清妍脸上浮现灵透的笑,玉脸生俏:“世子殿下,不会又要杀本宫吧!”
容止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本宫是什么人,陛下不是已经对朝臣说了吗?”
容止目光逼人,脸上少有的冷峻:“行刺范睢的是不是你?”
清妍挣了挣手,不悦的皱眉道:“什么范睢?本宫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容止笑了起来:“不承认?”眉毛掀了掀。“那我只好确认一下了。”
清妍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柔软的嘴唇已被他不由分说的覆住。清妍睁大眼睛,脑中轰的一声响,脑中化成一团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