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屋舍如云,层起高楼,冰裂纹、步步锦,歇山顶式的房舍,黛瓦粉墙。府中种植着不胜凡几的奇花异草,杜衡,白芷,松萝,薜荔·····白白朱朱,锦重重的竟相盛开,逸态横生。
整座萧府在麋山脚下,依着山势而建,错落有致。极目望去,夏屋渠渠,峻宇雕墙。
微蒙的曙光拉开一天的序幕,萧家的仆从也忙碌起来,穿堂过院,打扫洗涤,或三三两两谈笑嗔骂。厨房升起炊烟枭枭,飘出清新的饭香。
清妍匍匐在屋檐的阴影处,黑色蒙巾后的眼睛注视着府里的举动。
树上的知了聒噪的鸣叫着,院中的槐树拔地倚天,枝繁叶茂,将日光筛的光怪陆离。清妍耐心潜伏,日影向西偏移了几分。一个小队绕着庭院巡逻,须臾,去了其他院落。
展开身法,落地轻盈。另一队巡逻小队的声音朝这个方向而来,清妍身形倏移,躲入灌木丛中。
萧琏奸狡如狐,为人再小心谨慎不过。夜里去行刺,看来戒备松懈,护卫了了,但看不见的护卫一定更多,似疏实密,兵者诡道也。
到了白日,乾坤朗朗。萧府仆从众多,人来人往,反而容易乔装潜入。
清妍低着头,手里捧着钿螺红漆托盘,盛着三碗茶盅。萧府的地形熟记在心。身上穿着丫环的衣裳,低眉顺眼,走过长廊。
一队护卫沿着青石小路向小院走了过来,她步履从容,越过前者。
穿过复道,便是客厅。
厅上立着四架紫铜浮雕屏风,春猎白兔、夏猎猛虎、秋猎肥鹿、冬猎苍狼,很符合武将身份。
厅上三人,分宾主落座,中堂挂着万马奔腾图,小叶紫檀金星金丝密集紫檀木案几上摆着九龙双头如意、霞件仙游鸡血石摆件,进门处摆放着浅绛彩龙凤穿花撇口瓶,插着苍劲凝碧的富贵竹。
萧琏居中而坐,一双牛眼虎虎生威,两鬓微霜,黑色长髯及胸,须髯如戟,五官如刀削斧劈,坚毅如山,神情刻板端肃,魁伟的身子如立地金刚,两只手扇子一样大,粗糙生茧。
客座二人一个是九城兵马都督谢云,另一个是御史大夫朱炳。
朱炳道:“苏烨指使十八御使参大人暗杀同僚,滥用私刑。大人,你不可坐以待毙。”
萧琏手握成拳,眉宇掠过思索,不动如山。
清妍眼角余光瞟过,一手托着托盘,另一只手沿着盘底去拿藏在底下的匕首。
全身功力汇聚,骤然发难。锋芒激变,森寒的杀气形成劲风,以她为中心,如二月的罡风般强劲,刮脸生疼。
谢、朱二人被劲风生生逼退尺许。桌椅纷倒,劲风猎猎。
清妍手中执刀,直朝萧琏面门刺去。
萧琏一个旋身,清妍刀锋陡变,追蹑上去,横刺一刀。萧琏眼神连闪,神色不变,竟定住不动。短刀刺入他的左臂,鲜血淋漓。
清妍立时抽身后退,劲气收聚。谢、朱二人立稳脚跟,大声叫喊:“有刺客!”
萧琏镇守边关多年,历经数百战役。手上的伤浑不在意。呲牙喝了一声,拔去臂上的刀,鲜血溅起,额头青筋暴起,点了臂上穴道,止住流血。
萧琏双目如电,暴喝一声,右手成拳,挥将过来。
劲拳虎虎生风。
清妍毫不迟意,身体半仰,连退了数丈。
拳劲力敌万夫,老拳击中几案,喀啦摔了个粉碎。
过了几招,清妍右肩中了一拳,蒙巾下的嘴角沁出血丝。眼见拳风追来,清妍罗袖飞舞,飞出一蓬针雨。
萧琏袍袖一拂,银针丁铃,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袖中只余三枚银针,清妍退到谢、朱二人所在位置。
谢云武艺不精,空有蛮力,冲上来助萧琏。清妍一记后旋,将其踢飞出去,撞到墙壁,昏将过去。朱炳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眼见清妍在近前,吓的两腿不住的打抖。嘴里发出恐惧尖锐的叫声,踉跄着往外爬。
清妍转身,衣袂猎猎飘飞。一个纵身,提住朱炳的衣领。眼见萧琏尾缀而至,拳要劈面挥将过来。
清妍薄唇轻渺一笑,手中一掼,朱炳整个人朝萧琏飞去。
萧琏收住拳势,接住朱炳,将其扔在地上。
朱炳嗷嗷的嚎叫,双眼一翻,身子糖人一样软倒在地上。
萧琏粗声骂道:“窝囊废!”
趁此机会,清妍又退出数步。萧府屋舍众多,连袂成云,只要退出客厅,藏到其中一间房屋中,再找机会逃脱。
萧琏施展轻功,脚下如踏龙蛇,瞬时追至清妍面前,并指成掌,朝清妍头顶的百会穴击来。百会穴是人之大穴,触之即死。
清妍已避无可避,心悬了起来。
白影闪过,一柄折扇轻轻一点,萧琏后退数步。
清妍后心被人接住,稳稳落定。淡淡的龙涎香香气,宁人心神。他身上穿着象牙素面回纹滚边圆领白袍,俊逸到完美无暇的侧脸,如玉如琢,神色间睥睨万僵的自信。
萧家院中的护卫已经被他和李睦之控制起来,没人会进客厅。
看清来人,萧琏显然一怔,立时醒悟过来,叩首跪地。“老臣萧琏参见吾皇万岁。”
周靖庭将他扶起,笑如一泓春水:“萧将军,别人无恙。”
“陛下!”一揖到底。
周靖庭的手沉稳有力的扶着她。清妍挣开手,撑着身子站定。身后的李睦之不由的皱了皱眉。
“萧将军受惊了!”
萧琏惊诧的看了看清妍:“陛下,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这个刺客难道是陛下的人?”
“是!”皇帝点了点头,微喟道:“赵忠遇刺身亡,现场发现萧家的匕首。朝上那些人与苏烨沆瀣一气。朕唯有出此下策才能洗清卿的嫌疑。”
萧琏“硼”的一声单膝跪地:“陛下信任,老臣感激不尽。”
皇帝单手将他扶起:“萧将军请起,于公你保卫边疆,是朕的股肱之臣。于私,你是锦妃的父亲,我的老泰山。朕怎么忍心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苏烨权倾朝野,微臣明白陛下的难处。”
李睦之直视着二人,默然伫立,藏在袖中的手拇指和中指相扣,弹出暗器。地上的朱炳醒了过来。
皇帝转过身来挡住,握住萧琏手臂:“萧将军,这里说话不方便。”
朱炳立即紧闭上眼。
萧琏心领神会,单手一引:“陛下请!”
皇帝下颔轻点,朝内堂而去。
李睦之手一翻,手里多了一粒丸药,皱眉冷冷的道:“这是宫中疗伤的秘药,可以治你身上的拳伤。”
青妍面色苍白,脚上虚浮像没落在实处,孱弱的身体似乎只由一缕游丝牵着,飘飘渺渺。
青妍伸出手接过,气弱神虚,灵台却仍保持着一片清明。将丸药吞了下去,垂下的眼眸掠过冰冷的寒意。
李睦之从鼻子里发出冷哼,压抑着对青妍的不满,转身跟去内堂。
青妍冷笑一声,以袖掩面,借咳嗽掩饰,将刚才吃进去的丸药复又吐了出来。周靖庭为人阴险狡诈,谁知不是绵里藏针,掺了毒药。
青妍冷睨了地上的朱炳一眼。
他紧闭着眼,手却颤个不停。
青妍一声轻笑,随手将丸药扔了,也步入内堂。
好一会儿,朱炳听到周围一直静无人声,试探着睁开眼皮,从地上爬了起来。眼见四下无人,撩起衣袍,急匆匆的离开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