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星降,紫薇星移。曾经的大周国富民强,四海升平;曾经是这神州大地最强的国家;曾经的大周万邦来朝,金鴎一统;曾经的大周百姓安居乐业,草偃风从。
可惜,大夏倾倒,所谓的曾经,已经湮没于过去,便如窗棂上的尘埃,风一吹就无所踪迹。
火烬灰冷,化为镜花水月。
周探颐谋朝篡位,取大周而代之,改元更始,定国号为上唐。周探颐借儿女婚事,与大周皇室结亲,骗取信任。大周靖帝无备之下,被其无耻篡位。周探颐帝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各地高举义旗,华夏大好江河分崩离析,战火四起。
繁华梦,惊俄顷。帝国的繁华恍如星矅,虽然璀璨,却终归归溯于消亡。如今,群雄割剧,烽烟四起,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江山疮夷,万物如刍狗。
夕阳逐渐暗淡西斜,澄碧的江面演漾碎金,金蛇万道。两岸碧峰萦绕,山川相缪,景致如画。
清妍眼中掠过仇恨的光,手奋力一扯,脖上翡翠观音像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折射出水润光华。落入江中,荡开轻微涟漪。
周靖庭的模样清晰起来。温文俊雅的脸容宛如玉俦,眼里深情无垢:“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清妍合上眼,身体颤抖起来,他是她的夫,却与苏沉鱼缱绻缠绵。利用她换取父皇的信任,倾覆大周。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悔恨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凄清悲切,紧抿朱唇,牙齿陷入柔软的薄唇中,抖动的羽睫透出她的不甘,深炽的恨意让她觉察不到疼,嘴角殷红的血丝宛如杜鹃之血。
十丈外的水面上,十层楼高的五牙大舰紧蹑着不放,五桅巨帆张满,巨大的船体横亘江面,拦住去路。清妍所处战船在它面前宛如小儿一般。
甲板开阔,战马疾驰自如,旌旗飘扬,斗大的一个苏字彰示着这船的主人——如日中天的金陵苏氏。
苏家军冲上甲板,容家人持刀抵挡,兵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血色弥漫,倾刻间,尸体横七竖八,多以容家人为主。
苏家人多势众,容家人渐渐不能抵挡。
夜色将暮,江景苍茫迷濛。
清妍当风而立,江风吹起衣袂猎猎作响,孱弱的身姿像要凌风而去。江风吹寒,吹干腮畔泪眼。江面之上,海鸥振翅翱翔,迎风啼鸣。“欧欧”数声,高亢嘹亮,在苍茫的暮色中更显凄婉。
、嘈杂的人声从船帮的另一端传来,步步逼近。
鲜血流淌,余下的容家人放下武器投降。
苏家军一首领模样的人手一挥,手起刀落,毫不容情的斩杀投降的人。鲜血飞溅,甲板上鲜血淋漓。
清妍握紧双拳,事到如今,苏沉鱼尤不满足。她如愿以偿嫁给周靖庭,册封为太子妃。她却对她紧追不放,非要捉住她凌辱折磨。
她用力咬牙,牙关格格的响,琥珀般的眼中划过忿恨决绝。唇边沉吟出二个人的名字,苏沉鱼,周靖庭。
眼中仇恨镂深,光芒大炽,决不会放过这二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是大周的帝姬,绝不能受辱于这些宵獍贼子。
她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引狼入室,被他的甜言蜜语蒙蔽,铸成大错。害了她自己,更害的江山易主,生灵涂炭。
悔当初轻信了周靖庭。
天空飘来一朵黑云,风云变幻,天地昏暝,倾刻间大雨如注,雨添江波,浩浩汤汤,横无涯际。
船体剧烈动荡。
苍天无眼,让豺狼虎豹横行。
阖下眼帘,投入江中。
追兵赶至,只抓住他一片衣角。
“清妍!”江岸边一清俊少年骑着奔马疾驰紧追。少年目睹这一幕,从马上掉下来,墨玉一般的眼睛紊乱如疾风骤雨下的江波,惊惧失去的痛喊。
双拳重重的捶地,憎恨着自己,泪滴落进泥里,他来晚了!
雨势渐大,风浪掀天。艨艟巨舰在风浪中摇晃。像一个酗酒的醉汉斜欹着走路,左摇右摆。风止雨歇,江面恢复平静,碧波万倾,一平如镜。五牙大舰停泊在湖岸,硕大无朋,五桅巨帆收起。
五牙大舰上,一人望着沉沉江水,无声叹息,掺杂着一丝可惜。
残阳余晖照着他沷墨般的浓眉,玄黑蟒袍王服贵气逼人,头上翠羽忠靖冠镶嵌绿色猫眼石,岁月砥砺的脸上纵横着褶皱纹路,刻画出刚毅坚韧的脸庞。一双狭长三角眼,犀利深邃,计谋深沉和勃勃野心敛藏其中。他的双眼,如同无边无始的夜幕,深不可测。
他通知苏家锦玉帝姬的所在,没想到,她竟然投湖自尽。
他瞥了一眼手下打捞上来的尸体,尸体上身穿帝姬独有的紫金百风衫,系金缕裙,脚上蜀锦玉鞋光泽如旧,精细的绣工繁丽富贵。
尸体泡了几个时辰,肿胀不可分辨,难以追溯她曾经的雪肤花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任你是天潢贵胄,如何尊贵,狂风急雨袭来,也要零落成泥碾作尘。就如这帝国的陨落,凋蔽成泥。
他挥了挥手,立即有属下上来把尸体抬了下去。
江中水波粼粼,余晖投射下金光粼粼闪动。
他望着江中的波荡,长眸微睐。充斥着阴谋的冰冷笑纹在他唇边浮起,周靖庭的人四处寻她,就送给他好了。
流年暗度,弹指一挥间,六年寒署瞬息而过。
天下纷乱,经过几年的战乱终于暂时安定。诸候逐渐被歼灭吞并,余下三国鼎立。三国分别为上唐、南国、晋国,三国签署停战协议,休养生息,一时到也相安无事。
天下风云变幻,忘魂林却是一派祥和。
各色各样的药材,简陋的茅草屋。屋里一应摆设都与药材相关,药味浓重,清妍初时不适应,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铜鼎香炉里燃着沉香,轻弥舒雅。
阙子小心翼翼的解开她脸上的层层纱布。
清妍慢慢睁开眼,目光冷洌澄澈,仿佛宝剑出鞘的那一刻,带着雪的冰澈和寒光。
药炉里徐徐吐出青烟,雾气腾腾。
氤氲的沉香烟雾中,阙子翩翩白衣,不染纤尘,超尘脱俗之气仿若远山高远的浮云,不可攀附。阙子仔细审视她脸上的伤疤,声音沉稳,安宁人心:“伤疤基本已经消散,不仔细看的话不会看出来。”
拿过一旁的菱花铜镜给她。
镜面光洁。
清妍对镜自照,脸上沉如止水,眸光冷洌入骨,抬手拂过眉梢几不可见的伤疤,轻笑道:“能如此,我已心满意足了。”
话语温和平允,却偏给人苍凉之感。
阙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六年前,师父魏无影在江中救下她,收入门下。
她的脸被江中毒鱼所伤,溃烂可怖,容貌尽毁。晓是魏无影圣手无双,一时也难于治愈,经过多年的诊治尝试,才让她的脸逐渐有了起色。二年前,魏无影病逝,留下了药方,让阙子继续为她治疗。
光阴漫漫,今日是最后一次用药,最终效果如何,就看今天。
经过六年的医治,虽然面容相较以前有很大改变,与原来只有二三分相似,没有原来的花容月貌,但能恢复如斯,已经难能可贵了。
“谢谢你大师兄。”她道了谢,却没有多少暖意,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
相近的几座山峰岩石嶙峋,白云悬绕。深山密林,寂无人烟。
“现在,我可以下山了吗?”声音平波无绪,偏又暗藏汹涌。她压制多年,耐心等待艺成下山的那一刻。
忘魂林外环绕着一片树林,看似稀疏平常,却暗含五行八卦。六年来,她辨识百草,通晓忘魂楼独门医学本事,尤其在用毒的造诣上。忘魂楼教授她的不止如此,武功、心机战术,他们也是悉心教导,唯独没教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
没有阙子带路,她根本走不出去。
他们曾答应,待她脸容恢复,就让她出山。
阙子苦笑了一下,他毫不怀疑,如果不能给她她满意的答案,她心中六年来积压的怒火会全发泄到他身上。
“你准备好了?”阙子不答反问。“你要对付的那人坐拥天下,拥有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一呼百诺,而你孑然一身,深入虎穴,个中凶险不言自明。”
她侧目凝视着阙子,唇边竟是在笑。“莫不然你让我放弃仇恨,让他消遥度日·······”
阙子望着眼前的人,清澈如湖渊的双眼注视着她,目光中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对她的怜悯。她在他面前笑,笑的这么真实,好像真的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但他却看到了她笑容里流淌着着的从心里漫出来的血。
阙子拿出一条干净的葛布蒙住她的眼睛。“今天你就可以离开忘魂林。”
清妍抿唇一笑:“多谢师兄成全。”忘魂楼创立于周朝,其下门人擅长医术、武功、奇门遁甲、排兵布阵。迄今已有百年。在江湖中一直很神秘。她虽然投身于忘魂楼,拜掌门魏无涯为师,可不是正室记名弟子。忘魂林是忘魂楼的枢纽,不会轻易让人知晓,她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