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每三年在各省省城及京师举行考试,称乡试,凡考中者为举人。次年在京师举行考试,亦为三年一次,各省的举人及国子监的监生皆可应考,称为会试。会试录取者为贡生,皇帝对贡生再行殿试,以定甲第。一甲三名,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名,赐进士出身;二甲若干名,赐州进士出身。万历元年,张敬修中举,第二年参加甲戍科会试,结果落第而归。这令张居正十分生气,竟移怒于及第者,这一年的进士竟至不选庶吉士。张居正对三子张懋修寄望尤殷,以为其少而聪颖,将来定有大为,而张懋修参加万历四年的乡试落第。万历五年,张敬修和张嗣修参加会试,张敬修落第,张嗣修中二甲第一名,神宗以张居正的缘故,特加恩将张嗣修拔为一甲第二名。张居正对此感到十分快慰,同时,仍殷切希望张敬修与和张懋修下科及第。万历八年(1580年)庚辰科,张懋惨以状元及第,张敬修同时及第。当时议论不绝于耳。
万历五年,在夺情风波中,神宗又给张居正以全力的支持。
从隆庆六年到万历十年,神宗完全仰赖于张居正治理国事,对他在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的措置,神宗“无一不从”,“宫府之事,无大无小,咸虚已而属之于仆”。
在明朝的政治生活中,宦官是一股巨大的、难于驾驭的力量。宦官与朝臣的矛盾,往往导致大臣的去国。徐阶和高拱的教训,张居正时时在念。把司礼监掌理奏章的大权交还内阁,是高拱和张居正的共同主张,然而高拱失败了。而慈圣太后又“内任冯保”,甚至神宗对冯保也称为“大伴”,不敢直呼其名。张居正是精明而又讲究实效的政治家,他不想纠缠于明帝国长期以来难以解决的宦官专权问题,也不想拿自己的政治前途作赌注,在一场难操胜筹的政治斗争中,追求清名和德望。他只要做到使冯保不干政,便达到目的了。于足张居正多方结纳冯保。冯保在北郊郊祭时,传呼直入,北面拈香,张居正听之而已。冯保引用锦衣指挥同知徐爵入宫,代阅章奏,拟诏旨,张居正让仆人游七与徐爵结为兄弟,以资联络。冯保要在故乡深州建坊,张居正便命保定巡抚孙丕扬代为建造。冯保自建墓穴,张居正为之作《可礼监太监冯公预作寿藏记》,称其仁智忠远。万历元年,成国公朱希忠卒,其弟朱希孝奏请赠王爵,当时“郎中陈有年、给事中陈吾德执争。而冯保竟传中旨,张居正不敢争也”。刘台因此事攻张居正私赠王爵。
对于权宦冯保,张居正利用他的支持上台,又始终注意与他保持互相尊重的良好关系。历史上有些人批评张居正“媚王当”、“附王当”。张居正为与冯保协调关系,在有些事情上曲从迁就,但是这样做,不是依附了二宦官势力,同流合污,危害国家,相反,他以尊重和必要的迁就,换得了冯保的尊重、配合和不干政,因而控制了宦官势力对政治的不良影响。张居正当国之时,对于一些重要事务,冯保都尊从张居正的意见,“未尝内出一旨,外干一事”。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结交宦官冯保,对张居正稳定地位、控制大局、实行改革是有利的。
自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张居正入仕以来,他目睹了内阁中一幕幕的争斗,夏言、徐阶、高拱都是有作为的首辅,然而在内阁斗争中,都在同僚的明枪暗箭之下,落得可悲的结局,或者身首异处,或者被迫去职,即使权臣严嵩,最终也成为内阁斗争的失败者。张居正本人在高拱的内阁,曾经怎样地感受到遭高拱猜忌的恐惧,又曾怎样地想取高拱而代之,他心中是清楚的。现在,他不允许内阁中再有同僚的攻击,也不允许再有一个能力、雄心与自己相类的阁臣。隆庆六年,高仪去世,内阁中只剩下张居正一人,他知道,内阁中需要的是忠厚老实的长者,这既能保持内阁的稳定,又能使自己大权独揽,于是他推荐礼部尚书吕调阳入阁。吕调阳外貌温和,“于事呐呐不轻为可否”。这是合适的人选。在与张居正共事的六年中,“居正专决,调阳不敢有所持诤”。万历三年,张居正疏请增加阁臣,神宗谕其推荐,张居正推荐了吏部左侍郎张四维及马自强、申时行。神宗传谕张四维升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随元辅等在内阁办事。张四维为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进士,神宗要他随首辅办事,地位是明确的,同时,感于张居正的推荐,他对张居正颇恭敬。
万历六年,张居正回乡葬父,内阁中只剩下吕调阳、张四维二人,张居正疏请增加阁臣。此时,高拱闲居乡里,张居正自然不会推荐高拱,据说,他曾考虑过推荐徐阶,徐阶对他有提携之恩,又是有能力的大臣,但是如果徐阶还朝,那么他的官阶和科第都在自己之上,内阁首辅非他莫属,这样,自己千方百计维护的首辅地位岂不白白送予他人了?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可以对恩师徐阶多方照应、维护,也可以对高拱有所关照,但是政治权力却不能拱手相让,他向神宗推荐了马自强、申时行,神宗即行批准。马自强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申时行为嘉靖四十一年进士,张四维、马自强都是三流人才,申时行虽然较为强干,但资历与张居正相差太远,对他的地位不构成威胁。马自强、申时行在万历三年曾与张四维一同被推荐过,他们对张居正的二次荐引十分感激。张居正殁后,在处理张家事务方面,申时行曾尽力加以维护。万历六年七月,吕调阳病重回籍,十月马自强病故,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的三人内阁一直维持到张居正去世。经过这样处心积虑的人事安排,在张居正任首辅期间,内阁中一直是安定的,张四维和申时行对张居正听命而已。几十年无法遏止的内阁争斗被张居正解决了。
对朝中其他要职的安排,张居正也颇费心思,吏部是主管官员人事的部门,吏部尚书的人选格外重要,张居正选择了杨博。杨博当时为兵部尚书,自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以来,他三任兵部尚书,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调吏部尚书,隆庆五年复以吏部尚书起用。杨博在当时颇有人望,又有较高的资历,所以张居正推荐他为吏部尚书。万历元年九月,杨博因病致仕,不久便故去。廷举吏部尚书,第一为左都御史葛守礼,第二为工部侍郎朱衡,第三为南京工部尚书张瀚,通常第三名是选不到的,但是张居正却用张瀚为吏部尚书,这完全出于张瀚的意料,他对张居正不能不抱着由衷的感激之情,以后,在官员进退方面,自然听命于张居正。兵部尚书的安排,仍按照高拱制定的由总督充任的原则,调蓟辽总督谭纶为兵部尚书,这也表明北边在边防中的重要地位。吕调阳入阁,礼部尚书出缺,张居正用声望颇重的陆树声充任。其他各部,也都按张居正的意图作了安排。以后,张居正在人事的调动和变更中,不断地清除那些反对自己的人。
万历五年九月十三日,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去世了。九月二十五日,张居正接到江陵传来的讣闻。神宗立即下手诏宣慰,神宗及两宫皇太后赠赐甚厚,吊问之使络绎道路。明代的官员,遇到祖父母、父母的丧事,按丁忧制度须辞职回乡守丧27个月,期满以后,照旧做官,称起复。英宗正统十二年(1447年)诏令,内外大小官员丁忧者,不许保奏夺情起复。所谓夺情,即由皇帝下令,官员不许辞职。张居正照例,到吏部请假回籍守制。
户部侍郎李幼孜是张居正的同年,他首倡夺情议。御史曾士楚、吏科给事中陈三谟又上疏请留张居正,和者相继。神宗、慈圣太后和冯保都不愿张居正离开,于是神宗随即传中旨到吏部,要张居正夺情。张居正上疏请求神宗准许守制,神宗再下诏慰留,张居正又上疏,再乞守制,神宗仍是不准,张居正又上第三疏,请求守制,神宗还是不准。
现在,张居正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一面是深切的丧父之痛,传统的伦理观念,朝廷的礼制,另一面则是他苦苦追求了多年的权力,大权是不可以须臾离开的,明朝故事,首辅去位三日之后,次辅将座位从内阁的右边移至左边,翰林院后辈和内阁僚属都着红袍到内阁道贺,吕调阳虽未移座位,但还是接受了道贺。张居正还没有去位,就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一旦去位,27个月之后,内阁中还会有他的位置吗?失去了政权,他还能够做什么呢?平生的抱负必将付之东流。而且从隆庆六年以来,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国家已经摆脱了严重的政治、经济、军事危机,吏治得到整肃,国家日渐富裕,在富国的基础上,军事形势发生了根本的改观,北边的严重边患已经基本解决,张居正富国强兵的改革蓝图正在实施当中。考成法实行了,驿递整顿了,学制改革了,水患在治理当中,一条鞭法尚处在地方试验阶段……谁能够继续这事业、支持起整个的局面呢?只有他自己!神宗才15岁,凡事仰仗张居正处理,正如神宗在慰留张居正的诏书中所说:“卿身系社稷安危”,“朕冲年垂拱抑成,顷刻离卿不得”,甚至说到:“朕为天下留卿”。张居正权衡轻重,慨然以国事为重,为了国家,“又何暇顾旁人之诽议,徇匹夫之小节,而拘拘于常理之内乎?且人之大伦,各有所重,使幸而不相值,则固可各伸其重,而尽其所当为,不幸而相值,难以并进,则宜权其尤重者而行之”。“既以身任国家之重,不宜复顾其私”。于是他放弃前请,提出“辞俸守制”,即辞免应支俸薪,又所有祭祀吉礼,俱不参与,在阁办事、入侍讲读时,着青衣素服、角带,章奏具衔,准加守制二字。神宗均予允准。七七之中,张居正不入阁办事,但内阁的公文都须送交张居正批阅、处理,国事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
张居正夺情,引发了一场风波。
先是,神宗夺情的手谕下到吏部,吏部尚书张瀚认为,人子为父母守制,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孔子曾和弟子宰我就服丧期问题进行过讨论。孔子以为,父母死后,儿子应当守孝三年,宰我则以为一年足矣,孔子称其“不仁”。圣人的教导是张瀚及其同时代的士人所熟知的。所以,当接到夺情的圣旨时,张居正又致书张瀚,“风瀚属吏,以复旨请”。张瀚却佯为不理解。他和左侍郎何维柏商议此事,何维柏在张居正遭刘台弹动乞罢之时,曾经倡九卿挽留张居正,这次,他也以为张居正应当守制,便对张瀚说:“天经地义,何可废也”。张瀚从之,对神宗的谕旨竟不予理睬,谓:“政府奔丧,宦予殊典,礼部事也,何关吏部。”张居正又令人说之,张翰不为动。在群臣纷纷上疏请留张居正的气氛中,张瀚抚膺叹息:“三纲沦矣!”张居正对张瀚所为十分不满,于是指使给事中王道成、御史谢思启上疏弹劾张瀚,神宗降旨,以张瀚久不奉诏,勒令致仕。何维柏亦被罚俸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