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与小童和莫绝食罢早膳后,管家来福正好前来,原以为会说些关于昨日为小姐诊脉的事。管家虽说神色有些不豫,但是还算正常,没有特别的神情流露,也未说昨日之事。怕是刘老爷默许了吧,但也绝不好过就是呢。不过,既然默许,那些事就不必再提,只管说道:“管家,听说府上有一奇景,不知堇析可有幸一观?”
管家有些惊讶,随即说道:“老奴在府上已有三十多年了,随着老爷也所见些许的奇珍,不知堇公子说的是——”
我笑了笑,摆了摆手,“管家是在说笑呢,堇析刚来镇上时,就听说了贵府有一处桃花林,开得极艳。可是现在桃花镇唯一开着的桃花了。”瞧了瞧管家的神色,随即又叹起来,“哎哎哎,本是听说桃花镇上无论何时都是桃花千里,一片烂漫之景。堇析神往已久,故而不远万里来此,不想……哎,看来堇析无缘,本想就此回去,但又有些不甘。凑巧听说贵府桃花开得极艳,自己又是医者,也算小有成就,故而毛遂自荐,不知管家可否?”说着有只用眼神瞅着管家,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如此这般的说了,管家也没了推托之词。只得吩咐了人准备茶几果品之类的前往桃园,自己声称有事要处理,便回去了。这样也好。
桃园,离着小姐的别院很近,几乎就在小姐的别院的后方。若不是小姐的闺房檀香味太重,昨日就会闻到很浓的桃花香了吧。看着这满园的桃花朵朵盛开,颜色却如血一般的鲜红,如处子的落红,好似打在雪白的宣纸上,处处妖艳,带着一种近乎鬼魅的感觉,就似在小姐脸上看见的桃花斑一般。我早先见了桃花镇别处的已经凋谢的桃花树,一个个枝叶下垂,无精打采,就好像桃花镇上所有的桃花的精华都聚集在此,在小姐的别院的后面的桃园内。
寻到一处桃花树下,盛开的桃花映衬在其旁。微风偶尔划过,带出了片片的残花,犹如一抹姿色艳美的女子随风起舞。席地跪坐于下,身前的案上摆着些煮茶的器具,茶罏煮茶,汤瓶煮水。身后的莫绝此时上来,并不言语,只是姿势优雅的将茶叶碾成细末,加上油膏、米粉等制成的茶饼,捣碎,放上调料煎煮。正如《鹤林玉露》有记载说:“茶经以鱼目、涌泉、连珠为煮水之节,然近世沦茶,鲜以鼎镬,用瓶煮水,难以候视,则当以声辨一沸、二沸、三沸”。看着莫绝修长白皙,如玉双手,灵活的穿梭在其间,墨发服帖的垂在耳前,长长的眼捷此时半掩,认真的为我煮着清茶,不由得发起痴来。
随着阵阵茶香飘来,弥漫在这充满着桃花香的一隅。深吸一口,仿佛齿间留有着茶香,久久不曾消散。便取笑道:“阿莫,你煮茶的手艺是越发的好了,你总是这样,莫要把我惯坏才好。”
莫绝抬起眼眸,长长的眼捷此时张开,就好像停在桃花瓣上的蝴蝶忽然张开了那双绚丽的翅膀,又让人迷了眼。不知是这桃花太过妖艳,还是茶香太过迷人……
“主子,这些都是莫绝应该做的。”说罢,只是定定的看着我,看进我的眼眸深处。
茶香愈发的浓郁,一缕缕的茶雾开始在空中翻腾,每经一沸,茶香更浓,进而开始转淡,由浓香渐渐变成清香。虽未有原先浓郁,却更显悠长绵延。
执一杯在手,形光扁平直,色翠略黄似糙米色,香气幽雅清高,清香萦绕,汤色碧绿黄莹;叶底细嫩成朵。轻轻抿一口,滋味甘鲜醇和,香气久萦不绝,丝丝缕缕侵入心扉。果然好茶,西湖龙井,素有“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四绝著称于世,刘府倒也舍得。
小童却也不局限于品茶,只是拿眼瞧着着一抹抹的艳丽,不禁赞叹:“果然是好颜色,太美了。”眼中倒映着这绚丽的红,好像入了迷一般。
手托起茶杯,又轻轻抿了一口,手指无意识的在茶杯上摩挲着,意味不明的道:“美?有时候表面越美的东西,内里越是肮脏。”
小童似被我惊到,偏头一直看着我,后来发现并没有打算给他解惑时,无趣的撇了撇嘴,不说话。
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小童,去数一数这个园子里有着多少桃花?开放的有多少,未开的又有哪些?并去看看那些开得最艳的桃树下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看着小童眨了眨眼,口中笑道,“还不快去!”
小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些桃花,领命而去。
看着我在看着那些艳丽的桃花,一旁的莫绝微微凝眉,“主子,也发现了。”
我笑着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凝眸对着莫绝,点了点头。随即不说话,掩眸,喝着茶。
沉默片刻,对着一旁的莫绝道:“你认为可能是那个吗?”
莫绝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还不确定,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如果那样……哎……”叹了一口气,又笑着对莫绝说,“等下陪我出去走走吧。离小姐醒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一转眼,却不想发现了熟人,那是昨日假山旁哭泣的女子,玉兰。玉兰正是从园子门前经过,手捧着些应该是小姐需要换洗的衣物。放下手中的杯盏,追了去。
“敢问姐姐可是玉兰?”叫住玉兰,并且展开了一个微笑,端的事玉树兰芝,气质温和。
玉兰被我叫住有些疑惑,随即像是忆起,脸一红,羞怯的低着头,行了个礼,“可是昨日的公子?奴婢谢过公子昨日的相助。”
“小生堇析,上次时间紧凑,还未介绍。希望玉兰姐姐莫怪。”我一直柔柔的看着玉兰,仿佛眸中荡起一波水痕,随着微风,潋滟开来。
玉兰痴痴地看着,半响才回神,已是羞红了脸。只是口中低低的呐道:“奴婢听说了,您是小姐新来的大夫,昨日是来给小姐瞧病的。”
我一看,再加把劲,“姐姐看来比我大一两岁,唤你一声姐姐可好?”
她一听,脸更加红了,头也愈发的下垂,口中模糊的恩恩几声。
不知怎的,心里邪恶的想到,调戏美人,嗯,挺适合我的。
还没高兴多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背一僵,脸上看不出任何来,不看莫绝都能感受他的寒意了。
笑着对玉兰说:“姐姐可是送小姐的衣物去换洗?”
看着玉兰点了点头,又趁机说道:“不知小姐现在如何了?我虽是医者,但总还是一个男子,总是要避嫌的。想来小姐是真真可怜的人……哎。”
说道这时,玉兰也开始说起小姐如何如何心善,如何如何命苦起来。我也跟着哀叹附和着,等看着差不多了。
“玉兰姐姐,哎……昨日给小姐吃的药不知有效吗?如果今晚小姐未醒……哎……老爷如何罚我都还好,只是可怜了小姐……”说着,偷偷地瞧了一眼玉兰。
玉兰一副咬牙切齿的摸样:“就是那个书生陈易,若不是他,小姐又怎会去元巷!又怎会碰上那些事!不然香莲她……”忽的顿住口,知道自己透露了,紧闭着口,复又担心的朝我望来。我连忙道:“玉兰姐姐,莫气。管他是谁。我是小姐的大夫,心是向着小姐的,这些自不与别人说的。”
玉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呼,好险。虽说没讲完,但信息已经很多了。
送走了玉兰,不一会儿,小童来说着他的成果,“总共四十九课树,有着四十一课已经开花。原本以为花都开了,但是数了下,还有七棵未开。细细查了下,发现每棵树下都撒着些糯米,不知道干什么用。”
是吗?仰头看着天空,天蓝蓝的,没有一丝杂质,蓝的耀眼。但又能保持这种纯粹多久?陈易,元巷,四十九棵桃花树,极艳的如血般的花瓣,树下的糯米,小姐的脉象。呵呵,摩挲着嘴角,越来越有意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