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慢慢地走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每一步都可以听见拐杖叩击地面的响声“扣扣扣——”,她小心翼翼的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哆哆嗦嗦的从自己的床头摸索出一个小匣子,那是一个小小的普通的木匣子,其貌不扬。但是她拿着它的时候,手有些发抖,慢慢地抚摸着匣子的表面,带着小心翼翼和颤抖的手,她闭着眼睛用脸颊抚摸着木匣子,这时候她的周身都有些发抖,微微的颤抖着。
等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后,她打开了匣子,从里面小心的捧出了一件物事,看着那件物事,她原本平静的心又开始颤抖起来,眼泪又顺着脸颊划过,怎么止都止不住。她小心的把它放在自己的衣兜中最靠近心脏的地方,闭着眼,隔着衣服轻轻地抚摸着。待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她拿起靠在床头的拐杖,往回走着,直到看见那名少女。那名依旧靠着梁柱的少女,好像哭的有些累了,疲惫的阖上了眼睛,头靠在柱子上。这回老妪没有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走到少女的身边,轻轻地伸出她已经衰老带着皱纹的手,抚摸着少女的墨发。一下一下地,很轻,很轻,就怕把少女吵醒。眼神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悲伤,愧疚,心痛又慈爱的神情,很复杂,复杂到老妪心中盛满的是浓浓的悲情。
不想,少女一声呻吟,还是缓缓地转醒。她看见是老人,下意识的微微避了下身,抚开了老人的手。她耸了耸鼻头,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一定得是我吗?”
老人听了少女的话,有些怔住,望着刚刚还抚摸着少女的手,眼神充满了哀伤,“阿朱那——”
那个少女竟然是阿朱那,她为什么这般的伤心?
良久,阿朱那轻轻地,用几乎闻不可闻的声音低低的说:“你是圣女不是吗?”她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一把银制花边小梳子,上面雕刻着小小的阿朱那和保罗的名字。梳子上细细的尖尖的梳齿深深的扎进了少女稚嫩雪白的肌肤,阿朱那也没有感觉,只是呆呆的两眼无神的盯视着前方。
老人沉默了,半响才哽咽着开口道:“想听一个故事吗?阿朱那——”
“一个关于我的腿的故事。为什么我堂堂一个苗家圣女,地位等同大祭师的存在,落得个这幅摸样?”老人坐在了阿朱那的旁边,用手敲了敲自己的残腿,带着一丝嘲笑,可是眼睛中却是满目的苍凉。
阿朱那头偏了偏,低低的说了一声,“听人说你是触犯族规而被惩罚。”
老人听了后,突地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凉,就像孤绝的乌鸦死去前的鸣叫,“触犯族规?是呀。如果那样会触犯族规,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只不过会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做一点,为什么自己要思考那些无关的事?这样,或许你阿爸就不会死了。”
“阿爸?这关阿爸什么事?”阿朱那此时忘记了一切,转头看向自己的阿妈。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苗族圣女的女儿,但是是一个戴罪的圣女的女儿,自己母亲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落得个腿残。但她一直不知道原由,只是明白那些个阿嬷说着自己阿妈的时候,那些鄙视的眼神。说自己的阿妈妄为圣女,那种刻薄伤心的话,让她在某段时间抬不起头来,有时她会想,为什么自己要是圣女的女儿?如果自己的阿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有多好。圣女在苗族是位居于王下,等同大祭师的存在。可是自己的阿妈却蜗居于这小小的方地,不允许踏出一步,永生永世。自己从记事起就没有阿爸的印象,每次看见别人都有阿爸时,心里会有些酸痛的感觉。如果自己也有阿爸,那么或许会不会有些事情不一样?
老圣女望着远方的天空,此时已是黄昏时刻,天边的火烧云点燃了璀璨的颜色,那般的丰富多姿,色彩斑斓。像是要用最浓烈的热情,在这清冷的夜来临的时候,舞出一段不可磨灭的感情。圣女望着天边,就这么望着,一动不动,好像进入了回忆嘴边悄然升起一抹浅笑。在这般美的黄昏的照射下,竟然有种绚烂的美,这种美无关乎年龄容貌,是一种幸福的沉浸。
老圣女用一种飘然虚渺的语气说道:“你的阿爸是当时最俊的小伙子,每次见到我却会脸红。而我是苗寨中的圣女,也是苗寨中最美的阿妹。想起那段时候,真是让人怀恋呀。后来与你阿爸在一起后,没多久,就有了你。”圣女回头看了看阿朱那,一脸慈祥的笑了笑,可是转瞬又有一丝哀伤拂过,“但是,你阿爸有天上山时不小心被山中的毒蛊给咬了,我用了一切的方法都没有起到效果。呵呵,枉我还是苗族圣女,但我连一个小小的蛊虫都治不了。”圣女笑着笑着,突然眼泪流了下来,“看着你的阿爸就躺在床上,明明那么近,触手可及,但是又那么远。我连碰都不能碰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条又一条黑色的毒虫钻进他的皮肤,吸他的血液。那么俊的一个人,突然间全变了。我当时好想就这样陪他去了,但是想着还有你,我就生生忍住了。还好,我记起了苗族的圣药苗族的圣药能够治疗世间任一种蛊毒,但是被苗族死命控制着,那是只有蛊神才能有的东西。我们不能碰碰了就是苗族的罪人,会按族规处置。”
阿朱那轻轻地擦拭着圣女眼角的泪水,颤颤抖抖的用哽咽的声音说道:“于是,你去找了圣药?”
“是的。”圣女点了点头,但是眼泪更加汹涌了。“我是圣女,按理说更应该以身作则,不能触犯族规。但是看着你的阿爸这般痛苦,我终是忍不住的走了。我千辛万苦的爬上悬崖峭壁,流了血,流了汗,撞破了头,才找到几株圣药。当我兴匆匆回到家,以为你的阿爸终于有救了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你阿爸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就躺在那里,虫子包围了他的全身,还隐隐可以看见他的白骨露在外面。当时我快疯了,拿着圣药就想灌进他的嘴里,但是没用,一切都没用。”圣女情绪变得格外激动,身子倒在地上,不停地用拳头砸着地,口中不停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如果我早点想到圣药,如果我早寻来圣药,你的阿爸是不是就不会死,不会死?呜呜……”匍匐在地上,身子软到在上面,阿朱那见了,立马想扶自己的阿妈起来,“阿妈,阿妈……”
“我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都是族人,苗王和大祭师都在。他们知道我偷了圣药,准备惩罚我。本来我理应用火刑的,但是因着圣女这个身份,我只是被打断了腿,然后囚禁在此罢了。呵呵”圣女对着阿朱那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