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负一分!”
“负一分!”
……
头顶上清亮的女声高声重复喊分,连续的扣分,完全一面倒的状况。
林小栀站在原地,躲避球呼啸而来,她却完全无法躲避。
被击中,被击中,仍旧被击中。躲避球已经失去了原本攻与守博弈演练的真谛,变成了一味的打压。
“林小栀,你站着干什么!你是木头人吗?”张瑾站起来,握着横杆向下面的一动不动的女声吼着。
“你是死了么?还是认输了?连自保都做不到,说什么保护别人!”
“阿瑾!”博子亚皱起眉,停下躲避球的投掷,提高声音中断她的呼喊。
“继续。”对于张瑾的话,她听在耳中,尽力做到全然不在意。那是她命中的劣势,却不是她的终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因为那样的声音停步。她不做懦夫,若那些声音是遍生的荆棘,她也只能前行,绝不固守。
“没用的,林小栀。”博子亚摇摇头,希望终止这两个女生不明智的举动。比起之前的训练,这种完全超出对手能力范围单面打压的训练更加没有意义。
“继续。”林小栀坚持,一双眼只盯紧了他握在手上的球。
博子亚不赞同地摇摇头,却还是按照女生们的意愿扔出了手中的球。他有意地指引着风放低了加速度,依然弧线优美,看上去来势汹汹,只是稍稍减低了飞翔的速度。
林小栀还是不能清楚地捕捉迎面飞来的那只球的轨迹,那道残像携着危机感向她袭来,这一次,她的反应速度足够她做出相应反应。只是,依靠博子亚快速的手势猜想不出球体飞行角度,不能完整捕捉的球体轨迹无法预测出剩下的线路,让她下定判断做出反应的,是对危机的直觉,纯粹的直觉。
极其短暂的时间,似乎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林小栀微屈的腿爆发出力量,迅速向右边侧腰俯身,只是一分一厘的距离,堪堪避过了那枚躲避球。
“躲避成功!”张瑾合手拍了一掌,又说,“但是不得分。你已经负了19分了,逆袭的路程还能远呢!”
博子亚和煦微笑着向林小栀点点头:“干得好,小栀!”
“那个球,你放水了。”林小栀道。她能感觉到,那个球的速度比起之前的那些球慢了一点,虽然只是慢了一点,但就是那一丁点的时差,让她有足够时间成功地做出反应。
被发觉了呢。博子亚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一面倒的攻击是没有意义的,只会让你觉得痛而已。”
林小栀分开双脚,微屈着膝盖,保持着防守的姿态:“有距离,有压力,才有进步。我一定能看清楚你的球的。”
“小栀,你知道有一个寓言叫揠苗助长吗?这超出了你的能力。”
“我更喜欢‘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句话。如果我不能脱离废物的行列,你们社长的邀请就没有丝毫意义。继续。”
林小栀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么。
赵暮雨曾经跟她说过,现世的灵能力者基本上都有着先天的天赋,剩下的极少数靠后天开发的灵能力者也是经历了机缘巧合的际遇,那实在是基于太大的运气成分,出生时的运气,以及出生后的运气。她给自己制定的训练模式,无论是冥想还是体能训练,都是极为踏实的能力累积方法,不走捷径,所以无害;但是,最大的弊端,见效太慢,更甚者,能不能见效都是个未知数。
太慢了。
十年后,二十年后,五十年后,死了之后,如果都不能得到力量,那么她之前答应加入chargeE的意义所在呢?只是为了体能锻炼,为体育成绩再加上一笔?也太浪费精力与时间了。
她需要一个爆发点,一个临界值。她需要一个捷径,赵暮雨不安排,她就自己设定。如果运气不出来,她就自己去敲门。这世上还没有人给出运气的公式,那么,就由她来亲自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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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小腿,肩膀,膝盖。博子亚尽量避开了要害处,却也免不了击中,擦疼。似乎被对方无意义的行为惹得有些愠怒,博子亚一记球直直击中林小栀的腹部。
肚子上像是受了一记闷拳,生生的疼,林小栀下意识伸手捂住痛处。
博子亚手中捏了一个球,并不急着投出,他正视着面前的女生,妄图用疼痛和语言劝服对方:“你希望做对敌训练,但是敌人根本不会怜悯你,同情你,避开你的痛处。”
林小栀放下捂住痛处的手,重新摆好准备姿势,道:“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
躲避球再次被挥出,仍是避开了她的要害,博子亚始终还是没办法真的像对付敌人一样对付于她。林小栀无声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她对他击中的位置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看清他掷出的球的轨迹,躲开球,甚至接住它。
所有被直接击中的地方都灼热的地疼痛着,全身被高速飞行的球擦到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着。
被击中,被击中,还是被击中。球体弹到墙壁和地面的声音在整个厂房中回响。
那些火辣辣的疼痛感觉完全无法无视,越是疼痛,越是提示着她的失败,越是使她焦躁。她努力期望静下心来想要将那些痛觉变成麻木不仁的存在,可是适得其反,那些痛疼的感觉反而更加清晰地爬入她的脑海。她伸手擦去脸上的汗水,以免那些盐水珠阻碍她的视线,但她的视线因为长时的注意力集中后的疲惫已经开始涣散。她四肢的肌肉也因为长时间的绷紧以及疼痛开始酸疼和痉挛。
她需要休息,而不是盲目地浪费体力,但是她已钻入牛角尖,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无意义,只是执着前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任凭躲避球一记一记地打在她的身上。
张瑾已经不喊分了,第二局结束她就不喊了。她对于林小栀知道2号基地的事情是有些不快,但那不是她出言打压她的原因,她是想用激将法刺激她,不过看上去毫无用处。她看到林小栀不停地被击中,她知道那应该很疼,但是林小栀却全然不把疼痛的表情放在面上。那个女孩依旧表情镇定地应对着下一次被击中,不,是等待着下一次被击中,这让她联想到了自残式的苦修,用不知道是否是徒劳的苦难换取未知的超脱。
她有着自己的觉悟,才能做到如此。
张瑾有些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个训练的提议是由自己提出的,一方面,她不忍无所事事地继续观看这徒劳无功的折磨,另一方面,她无法开口让他们停止这个训练,同时也不能轻易离开。她想做一点什么,或者说一点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咬着嘴唇枯站在这上面。
远远超过能力范围的训练,不服输的执着,机械重复的疲惫,灼烧的疼痛,以及对失败的焦躁。这一切都将林小栀的精神绷到了极致。只是她的确够顽强,才保持着最后的清明。
“你果然就是个废物。”
很清楚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对自己说,就像有另一个自己贴在耳边一字一句地说话一样。
她心下一悚,一时间怔愣在原地,任凭一枚球重重击中她的右肩。
“你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你就是个废物,还不如死掉算了。”
外界一切正常,张瑾静静地立在上空横杆上,博子亚站在自己的对面掷球,这个空旷的废弃厂房中只有他们三人,空气、阳光、躲避球撞击的声响,一切如同之前,没有任何异象。
除了她脑中多出来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像是直接印刻进了脑海中,字字清楚,声声阴冷。更重要的是,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自以为是的蠢货……”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妄想保护别人……”
“你会死的,安蓝也会死。”“不如都去死吧。”
“安蓝会死的……”
“不如去死吧……”
那些声音在脑中回旋,无限反复,那些阴冷的气息也跟着在脑中打转,肆虐地掩盖了其它的官感。她瞪大了眼,却僵立在原地对外面的刺激毫无反应,脑中只剩下那些声音和阴冷气息。它们充斥了她的大脑,就像那些邪狞自嘲是原本就生于她的脑中的,是她对自己做出的真实剖析,是她乐意在自己的精神上叩下的自裁扳机。
不,这不是我的意愿!
她伸手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仍然在脑中肆虐。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林小栀出离愤怒。
——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回应她的是脑中来回翻滚低沉的冷笑。
面无表情的林小栀终于生出了怒容,眉头紧皱,瞳孔收紧。却又毫无应对办法。
“林小栀……”博子亚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犹疑地停止了掷球动作。
林小栀抽出精力瞪视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