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迅疾,那力量如同核弹爆炸瞬间倏然膨胀的蘑菇云,以不可逆转破除一切障碍的气势向前推进。平静的雾层被撕开裂口,雾气翻卷汹涌。抱成团的雾虱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却还扯着两对小翅垂死挣扎。
五个人在枼话音未落之时就毫不犹豫地卧倒在地,虽然看不见,却也感觉得到迅疾的风贴着他们的身体刮过,里面还夹着发出尖锐声音挣扎着的雾虱。有些雾虱甚至还在胡乱中勾住了他们的衣服皮肉。
没有博子亚的支撑,防护结界已经失效,即使护住了要害部位,他们的后背也是无法避免地暴露在了风暴和虱群之中。雾虱锋利的足肢划烂了衣服,甚至划破了他们的皮肉,但他们已没有闲心关心这不伤大碍的皮肉之伤。
风暴倏忽而来,亦疏忽而去。当一切重归于平静之后,五个人爬了起来,摸了摸背上的伤口,面面相觑。
“刚才的风暴……”
“是由于巨大的灵能力相撞造成的。看来,这里的局面不仅仅是一个高级吞芜造成的。”枼接过话说道,然后,叹了口气。
五个人有一瞬的沉默。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里至少还有两个能力高于他们的灵能力者在,而且不知道是敌是友。友,便不奢望了;不是敌,便已经很好。
章彦宇沉吟一下,道:“就现在看来,他们没有杀死我们的意愿,也就是说,算不上绝对的敌人。我们还是继续我们的事情。”
四个人认同。
博子亚扭头四处打量。一场暴风过境后,他们的处境倒是好了很多。雾层虽然还是浓厚,却也没有了之前的粘稠,隐约能看见小范围内的事物了。暴风中夹杂的残余力量对雾虱似乎很有威慑力。被撕裂的虱消失回归了雾色,未被撕裂的虱也躲回了雾中,只有一些残兵败卒滚在了地板上拖着残翅断肢挣扎着。一脚踩下去,被踩扁的头部或者腹部便喷挤出灰色浆液——偶尔博子亚也是挺记仇的,更何况现在背上的伤还疼呢。
“枼,之前的那个空间结界还在吗?”博子亚问。
枼环顾四周,然后回答:“没有了。”眼中,代表着结界的抽象的色彩逐渐淡去。
“诶?真是奇怪。”博子亚挑眉,“困住我们这么久,说没有就没有了?”不过没有了倒也不是坏事。他转向章彦宇问:“我们要下水么?”
章彦宇看向湖的方向,正要回答,却被突然出现的类似火车并轨的巨大声响打断。他皱起眉头,同其他人一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彩色的灯依照预设的程序逐一地亮了起来,形成一条条漂亮的流动的灯带。漂亮的灯带点缀于巨大的钢铁建筑之上,那之前还显得狰狞冰冷的钢铁也带上了鲜活的生气——但在此种境况下,依旧是十二分的诡异。然后,欢快的音乐盒版的《Jingle.Bells》响了起来,夹着过山车体在轨道上开始滑行产生的有节奏的轰隆声。
“看来有人已经为我们引好了路。”
“但更可能是给我们设下的一个局。”
要不要跟着指引迈上这条通往终点或者陷阱的路呢?最终的决定权在领导者的手中。三人看向章彦宇,乔默抱手立在一旁等着他们的结论。
章彦宇看着已经开始运行的过山车,思考了一秒,道:“乔默,你和枼在湖边接应,其他两个跟我走。”
然而一直沉默寡言的乔默略微摇了下头说:“我不会等在岸上。”
“那么子亚,你和乔默换。”也不再管他们的反应,返身向奔向木质走廊另一面的崖体,两外两人立即跟上——已经没有时间去慢慢爬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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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雾层变薄,能见度好了许多,也没有了雾虱的伏击,所以他们决定直接从崖体上攀过去,那上面便虎踞着临水建造的钢铁巨龙一般的过山车。
章彦宇的体能很好,超过常人范围的好。乔默稍微弱了一些,但也绝对不差。他们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崖体上的落脚点,然后借着助跑和最后一步腾跳的的力量几个腾跃就上了崖顶,像是两只漂亮的飞奔的羚羊。
朴白慢上了一点。在章彦宇刚刚落地的时候,朴白的手化作了迅猛生长的藤条,就像一股向上猛冲的绿色的喷泉,扑到了崖顶,缠上章彦宇的手臂。然后他整个身体都生长出了藤条。他借着藤条灵活的攀爬能力以及章彦宇和乔默的拉力轻松上了崖顶。
他们看向过山车庞大的轨架。
变幻的指示灯告诉他们,过山车已经过了最初平缓的轨道,现在要开始攀爬最高最陡的那一长坡轨道。
章彦宇和乔默继续腾跃之后落到了过山车的车厢上。在平时游客乘坐过山车时,如果过山车开始通电,那么保险护一定已经锁死,但章彦宇试了一下,稍微用力,保险护栏就被拉开,等着他的入座。他俩对视了一眼,章彦宇坐下,拉上了保险护栏,乔默将背上的剑解下抱在手中也坐了下来。
朴白姗姗来迟,他已经完全被绿色藤条包裹,看上去和花坛中用藤条编出来的人物类艺术造型一个样。他像是一滩绿色的有自我意识的黏稠液体一样并不缓慢地流进了车厢,覆盖了座椅。然后藤条散去,显现出朴白的样子。
一个极其轻微的咔哒声,表示保险护栏真正地上锁了,同时,过山车爬上了长坡的最顶点,下一秒,他们将开始一场重力主导的冒险旅程。
漓城的这一个过山车是热爱刺激的年轻人在到岚山游乐园的必选项目之一。在世界上,它不出众,在内陆地区,它也只是勉强能够排上名号。它的轨道并不太长,最主要的还是经典的连续双回环和大下坡。如果要说有什么特色,那就是它有一段135度扭曲轨道伸到了旁边的湖面上空,让乘坐过山车的游客产生一种车厢将要翻到水中的感觉。
大俯冲开始,耳旁是呼啸而过的气流,在一个缓冲的平滑轨道之后,是连续的双回环,太大的向心力压迫得人低着头没有机会抬起,在双回环过后,是一个不怎么惊险的90度扭曲轨加小起伏,然后便是那一段135度扭曲轨道。
他们都不知道在前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所以保持着清醒和专注,而过于专注前方的路,以至于忽视了身边发生的改变。
乔默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女孩,在她突然说话时,他才突然注意到这个不应该出现的人物。
“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过山车呢。我从来都没有坐过过山车。”她如是说,声音有着儿童特有的甜软,声音含着惊奇和喜悦,但其应有的奶香被一种特殊的冰冷所替代。
乔默心中一凛。过山车的防护臂阻碍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凭借直觉用仅有的声音线索推测出隔壁的乘客的形象。
她应该还没到过山车的限定年纪,穿着似乎是浅粉色的裙子,气流之中,她的剪成娃娃头的头发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就如同,在这个物理能量转换得来的变速环境中,她是唯一的静止——她非这个世界的孩子。
乔默心中一凛,吸了口气,握紧了剑鞘,眼看着那个135度的扭曲轨道越来越近。
他闭上了眼,佛偈浮于脑海之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下一刻,过山车冲上了悬于湖面的轨道,完成了135度扭转之后从轨道上脱落。时间似乎出现了一瞬的停滞,又似乎连贯一体地,一长串车厢如果悬于崖岸的水挂,笔直地落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