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究竟如何会这么说，恩央奇怪的看着他，吃惊的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寒子山意味深长的一笑，语气之中带着深深的怀念：“方才姑娘的眼神，寒某太过熟悉了，那是对心中故人的怀念，明明相思却又懂得今世恐难见，这样的悲哀，就算是极力隐藏，也是藏不住的。”他曾在自己的眼中无数回的见过这种眼神，如今竟然在这清冷如冰的恩央眼中瞧见，不由的也是吃惊不小。
“性情中人？”恩央口中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即又是微微摇头说道：“先生误会了，恩央并非贪情之人，只不过此景依稀如旧，才偶然记起多年前遇到的人，不过是平常的回忆，谈不上相思。”她从未刻意要去记得谁，但却总有些人忘不掉，也才让她在这雨中，在每每孤月下，有人有事可想，却说不得是怀念。
“是么，那寒某还真是看走了眼啊。”见她不愿承认，也不知是真是假，而寒子山没有深究下去，只是淡淡一笑化开，布满岁月沧桑的粗糙大手将剑柄上悬挂的香袋拿着，缓缓说道：“只是故人或已逝，偏偏是见不到了才教人明白，这每一步都需是谨慎的来走，一旦错了就真是追悔莫及了，后悔也唯能肝肠寸断罢了。”淡淡的笑容慢慢的变得苦涩，又无可奈何。
恩央没有接话，她明白眼前的剑客心中有一段解不开的往事，这段往事压了他多年，他的脚步才会显得如此的沉重，但她并没有开口直接去问，而是指着他手里的香袋说了句：“先生的剑柄的配饰与这剑倒是配的很。”明明如此刚毅的玄铁剑，同婉约如江南水乡的香袋在一起甚是滑稽，但她却出口称赞说很是相配。
寒子山觉得诧异，不禁失声闷笑着：“这种说法，姑娘倒是第一个。”他抬头扬了扬剑，一端的翠绿香袋在恩央面前晃荡着，他又问：“姑娘当真觉得，这香袋与剑着实相配？”他这样一路走来，遇见过多少对此不解不赞同的眼光，早已习以为常，却不知今日竟能得一句称赞。
“当真。”恩央点着头，郑重的说道，她语调清冷表情严肃，确实是没有一点玩笑之意。
寒子山一愣，心中忽然模糊的略过一袭人影，熟悉却又已是那般的陌生了，一时间他不禁有些惆怅，垂下扬剑的手，低声说道：“这么多年了，原本一直郁结于心的事情，被姑娘这一句话似乎便就化开了，其实我早已看淡，只是自己放不过自己罢了。”他不住的叹着气摇着头，往事汹涌袭来，也不知是在懊悔还是缅怀。
如此情深，却也敌不过时间的淡化，也正因为情淡了，所以恩泽才会放心的交付于她吧。
想到这里，恩央皱着眉微咳了几声，她不是不愿意帮寒子山，只是现在她心中有事，却是无暇顾及他人，莫非是恩泽看出了她心里的急躁与不安，这才将寒子山拜托与她，一来解了寒子山的郁结，二来也安抚了恩央。智者如恩泽，一步棋竟是顾了全局，他在炼药之前便唤了恩央过来，只怕是一早便是这么打算的吧。
不过既然等在这里也是无事，恩泽又是信任与她，她自然会遵循着意思做的，只是如今恩央虽已看清寒子山，却不知恩泽一直等待的时机究竟到了没有，当下也只好不动声色，只是浅眸探究的注意着寒子山，沉默不语。
而一边的寒子山兀自感叹了一番，也渐渐的收敛了心事，继而转头看向恩央问道：“恩姑娘可否有牵挂之人？”
“没有。”想也没想的，恩央便脱口而出，却在说完的下一刻便旋即后悔，若是平时，她刻意的心静如水之时，或许还可以回答的坦然，但此刻她心中之所以会不安，却不是因为牵挂着染渊么。
恩央的心思寒子山自然是不得而知了，全因恩央回答的清冷，寒子山便就信了，开口叹道：“白蝶潇洒一世，倒真是让人羡慕啊，我们凡夫俗子，终究是逃不过七情六欲，免不了的会有挂心之人，可这一颗心里如果住了其他的人，活着便就累了。”他沉重的吐了一口气，似乎想要缓解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辛累。
看着他面目隐约憔悴，恩央在心中暗自斟酌了一下，问道：“恩央虽是不懂，但也听过一些，只听得心中有人才是充实，却不知先生为何会这般的苦累。”纵使是求而不得，但曾经已是往事，过了这么多年，他只应看开，为何会是这样的不得释怀，世人的执着不存在于白蝶闲适又淡薄的世界，恩央与世人的相识也通常不过数日而已，谈不得深交，也就说不上执着，因此，她才最是不懂。
“凡事有悲必有喜，我虽是有过欢喜，但却是悲情胜之，教我牢牢的刻于心上，怎知日子久了，便就只记得伤悲，竟是忘了曾经的欢喜。”寒子山感伤的说道，然后又是凄然一叹：“岂料现在这日子再是久了一点，我便是连这悲伤也快要忘了，心中记得的不过是未尽的遗憾，横亘于胸，着实难受。”他伸手重重的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是想要将卡在自己胸口的郁结打散，好教他得以畅快淋漓。
恩央则是低声一叹，伸手指了指香袋，问道：“既然先生这般的挂心，却为何不去寻她。”就算是没有结果，但有些事，只消两人一眼，一切便就有不同，往事云烟竟可消散，从此即使天各一方，也可以是风轻云淡。
然而寒子山却是摇头惋惜：“我何尝未寻她，却是估计再也见她不上了。”他摇晃的动作带动了身边的长剑，香袋也随之左右摇晃，似乎也在叹息。
“估计？”恩央反问了一句，他应该是不知道真相，却为何会如此的绝望。
寒子山却是仿佛不想再多提沉痛往事，只是简单的答了句：“因为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再也找不到她了。”他将目光放至远天，愁雨黑云，远方显得朦胧迷离，倒映在他的眼中，便与悲戚往事重叠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