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你昨晚说的那些话么?”看着他有些无措的样子,水碧却依然没有开口,反倒是恩央打破了沉默,她取出刚写好的书冲明复秋扬了扬,接着说道:“你可在对水碧说一遍?”明复秋神情复杂的看了恩央一眼,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喉结翻动,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他目光坚决的直盯着水碧,字字如铁的说道:“你若是穷苦家的女儿,我必与你相濡以沫贫贱不移,你若是富家千金,我必奋斗余生让自己能够配上你,我要让你知道,弱水三千我独取你这一瓢,天下虽大,有你的地方才是家!”这样坚决的说完,明复秋的一张脸已是憋得通红,却丝毫不躲闪,直愣愣的盯着水碧,不再多言。水碧却颤抖着身子,低着头退了几步,躲在屋檐阴影下面,看不清楚表情。明复秋想要上前,却被恩央挡住,她将书递到他面前,丝毫不带感情浮动的开口:“先看了再过去。”看了再决定过不过去。明复秋犹豫的看了眼前的水碧,最终还是一跺脚接了恩央的书,借着丝丝惨淡的月色就看了起来,恩央也看了看静静靠着墙的水碧,却没有上前,而是走出屋檐,举目看着幕天下阴阴无边的天水林。夜色下那里面又在发生着什么,有些故事却是从头到尾都是不得人知的,所以才应该更加珍惜能将自己刻在心中的人。恩央眼帘低垂,如扇的眼睫轻颤,这千百年来,可有人记得她,而她又是记得了谁?好似一切,都如浮云入水,白驹过隙一般,自己却是什么也抓不得住。她发了好一会的呆,才转身去看明复秋,他已经看到了最后几页,神情严肃,还带着几分纠缠,恩央慢慢的走回他面前,待他看完最后一句话合上书后,才先自开口说道:“水碧可以是穷家女儿陪你贫贱山野,但你若是惹她哭了,她便会化作富家小姐让你一世也追不到。”故意忽略掉身后水碧的猛然一颤,恩央又问:“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不管结果怎样,你绝不负她?”她问的强烈,平时清冷的声音强行的加进了责问,听来竟是掩不住的威凛。既为白蝶,自当先于天下,威于众生,冷于世情,仁于知音。明复秋却反是笑了,他朝着恩央朗声大笑道:“恩姑娘将你明大哥想成如何之人了?”转头向水碧,一步一步的缓慢却坚决地走了过去,最后停在她面前,轻抚她如墨似缎的三千长发,说道:“纵然你是鲛人,那样如何?你这般的美这般的好,我只担心你会弃我而去,我又如何会负你?”正如他所说,水碧的确是这天水林中湖泊里的鲛人,只因总是见着他不计回报的救人,便不知不觉的爱上了他,碍于身份种族,所以才化作人形对他下了套,谎称失忆赖在这里不走。而她一直不坦白的原因,却不尽然是因为她是人鱼的关系,还因为,还未成年的她是没有性别的,人鱼族男女都美丽异常,她不说他自然也从未起疑,只是他不明白她心中的纠结,她总是问着自己,人与妖相恋这般逆天而行的事情,是否是好?这种似乎逆天行事的事情真的好吗?无得无失又该如何才能真正的做到?这本是她在问自己。“你可是想好了才说的?”从回来便一言未发的水碧忽然开口,声音略低沉,已不再是之前刻意伪装出来的声音了,她低头一问,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他的回答。明复秋又是一笑,这一笑笑的风轻云淡般的潇洒,他确实老实,但并不木讷,并不是不解风情,怜惜的轻抚水碧如若白瓷的脸庞,一字一顿的说道:“复秋绝不负水碧!”水碧也是嫣然一笑,自然是妩媚众生,直看得明复秋一愣,她笑着说道:“那好,即使今世有缘无分,便等的我成年之后变作女子,再来寻你。那时不管你已轮回几世,我一定会找到你,到时…”她深深的看了明复秋一眼,誓约一般的念道:“那时,水碧便与复秋结为真正的夫妻,可好?”“当然!”明复秋答道,同时拥紧了她的身子,又说道:“只是这一世,你也需陪我左右,可好?”他学着她的话语反问了一句,水碧在他怀里用力的点了点头,怎会不好?一厢情愿认定的事情其实并不是那样的,就比如你认定了知道真相后便会和他分别,又比如人妖在一起是不行的,其实不然。复来尘事落眉间,秋语不读别离篇。水清湖景自缱绻,碧池之下有人烟。一双人,世世安好。此时的恩央早已退了出来,她徐徐漫步于天水林中,最后飞至树巅,俯视着这天水林,不知又有何物陷入沼泽,也不知又有何物得脱沼泽。她不是神,甚至是自己都是自顾不暇,但至少他二人,算是圆满吧,这就好了。第二日日出时分,恩央才又回到了明家,明复秋和水碧却已是携手相伴,浅笑着立在院中等候着她,见她过来,竟是齐齐的弯身就要行礼,恩央见状,转身便要走,却被眼明手快的水碧拉了住。“算了,复秋,我们心中的感谢,恩姑娘岂会不知,这样反倒让她难堪了。”水碧一边将恩央拉回,一边说道,而后又拿过明复秋手中的东西,递到恩央面前,说道:“恩姑娘,这个你是一定要收下的。”恩央低头一看,竟是人鱼鲛绡衣衫,雪白晶莹犹如仙服,伸手一碰,便是直透指尖的一股清凉,那是最清的河水潺潺流过的感觉。“如此便多谢了。”恩央没有推却的接了,虽然她知道推却无用,但也因为她确实喜欢这衣衫,感激的看了水碧一眼,心里忽生感慨,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却受了如此大礼。恩央又想起了昨夜的心情,这千百年里,至少如水碧这样的人,是曾经记得过她,而她亦记得她们的吧,她只是强迫着自己去忘记,然后便似乎是真的忘记了,只因为,她是白蝶。那天早上恩央便告辞了他们离去,这里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参与了,再留或是多余,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急待处理,她这个局外人还是不要打扰的好。独自走出了天水林,恩央又没入了更为辽远的天幕下,天大地大,随处为家,低低的,恩央叹了一口气,这一叹,又仿佛积淀了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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