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初升时,恩央懒懒的坐在院中,明复秋说是去村里有事,而水碧则是在一边喂食着鸡鸭。轻轻的挥了挥手,消去几分闷热,恩央看见远远有个人影向小屋走了过来,没待她细看,水碧便丢下了手中的活迎了上去,原来是明复秋。
只见他冲着水碧憨实一笑,便直直向恩央走了过来,伸出手中的东西说道:“恩姑娘,给,白天见姑娘的好像用不了了,这是刚刚问村中先生要的,虽然不是很好,但将就一下还是能用吧?”递给恩央的手上拿着一沓白纸,原来方才他竟是特意去村中替她要去了。
恩央起身接过,福了福身子,感谢道:“明大哥费心了。”看了看手中的白纸,虽然不是上好的质地,但这在小村中已算是十分难得了,想来他应该是没有少费口舌。
只是白日里的一个不惹人注意的细节,他却是记挂至此,恩央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又侧头看了看走上前来的水碧,薄唇轻咬,神色复杂。
“复秋,你去再拿床被子到我屋里,我打个地铺,今晚让恩姑娘在床上好生歇息着。”走上来的水碧扯了扯明复秋的衣袖,说道。
只是没等明复秋答应,恩央便先抢着开口道:“不用麻烦了,恩央闲云野鹤惯了,今夜便在这树上睡了,也是自在。”她是真的不想再三的麻烦两人,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现在一走了之,这般和谐幸福的气氛,自己这样的存在让她总是感觉如坐针毡。
不过明复秋显然不会答应,说了句:“这怎么行。”便急急的奔回屋子要去布置,只留下一边的水碧温柔笑了笑说道:“他啊,就是这么个人呢,心里都是想着别人,却耽搁了自己。”
“嗯。”恩央点头,又问:“你呢?”
没想到她会有此问,水碧眸中不掩讶异,下一刻却又是充满苦涩,低低叹道:“我便是想着自己了,又当如何?”她侧头看着夜色下已分辨不清的天水林,又叹了一句:“又当如何?”说完,她微微的咳嗽了几声,不舒服的揉了揉喉咙,嘲笑自己似的一叹。
有些事,不是一厢情愿,便可以和睦圆满,有些事,就算是一往情深,也担心情深不寿。若是知道终会如此,便就一直像现在这样,对谁都是好吧。
最后恩央仍旧是拗不过两人,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却是直到月上中天了也没有睡着,听的同屋睡在地铺上的水碧呼吸早已均匀,已然是睡熟已久了。
估摸着差不多了,恩央这才从身后枕下又掏出纸条,借着纱窗漏进来的微弱月色看了看,这纸条正是傍晚明复秋就着馒头一并递给她的,她只是不动声色的接过,直到之后坐在院中里慵懒坐着时,才借着月光看了明白。
此时她坐在床边又将纸条摊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今夜丑时,有事相求。”字迹别扭拙劣,显然是明复秋亲笔所写。
他这般瞒着水碧叫她出去,相求之事自是一目了然,恩央心中明白,理了理衣衫,轻步走到水碧身边,低头看了看,确认没有惊动到她,这才缓缓的推门走出,惨淡月光下的小院里,明复秋早已等在了那。
见得恩央出来,明复秋抓了抓头,满怀歉意的说道:“恩姑娘,这么晚了还耽搁你休息真是过意不去,只是若是在白天找你,水碧她定会起疑的,我…我不想让她多心不安。”正如水碧所说,他似乎永远都是将对方摆在第一位。
恩央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会。”潜意识的看了看紧闭的木门,又故意问道:“不知明大哥唤我有何事?”她故意没有用纸上所写的“求”字,也是不想让这老实人尴尬。
但明复秋还是显得有些局促,他习惯性的又挠了挠头,分明是他约了人出来,此时自己反倒是有些犹豫了,踌躇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恩姑娘,我想请你替水碧…替水碧写本书。”他鼓足了气,最后几个字连珠吐出,说完便大大的喘了口气,将心中想说的说了出来,似乎轻松了不少。
“好的。”恩央竟是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不须她的兰心蕙性也知道他所求何事,答案便也自然早已想好了,所以才这般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迎着明复秋诧异又欣喜的目光,恩央声音清冷的开口接着说道:“只是不告诉水碧姑娘,可好么?”
恩央的问题似乎也是烦扰明复秋的事情,只见他结实有力的肩膀向下垮了垮,但随即又提了起来,抬头盯着恩央,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时间明眸如星,字字郑重的对恩央说道:“先不告诉她吧,写书只是想替她查明身世,以前每次提到她身世的时候,她的神情都很低落,谁会希望自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呢?明明存在于世,却是一片空白,那种恐慌我是想象不了,但却可以感受到她的痛苦。我想替她找到过去,却又害怕她的过去,所以这才私下找了恩姑娘,不管结果好坏,都只先告诉我一人便好,水碧不过一个敏感娇弱的女子,便是由我慢慢告诉的好。”
恩央认真的听完他的话,又低声呢喃般的重复了一句:“不论结果好坏。”抬头问他:“当真是不论结果好坏?”
明复秋看到了恩央眼中的询问,生怕她暗自误会了,连忙解释说:“恩姑娘想必也听水碧说过了吧,我当真不是嫌弃啊,哎,她那样的女子不嫌弃我这山野村夫才是好的,我不过是想让她始终悬着的心安定下来罢了,她安心下来我便会娶她,我要让她知道,收留她并不是因为我怜悯她,而是因为我的自私,我是真的喜欢她,想要留她在身边,有时我甚至会想,她失忆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也明白,这只是我的自私,却没有想到水碧正在因此饱受折磨,她每日虽然看上去很是开心,但我知道她内心里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心里藏了很多话很多痛,却是…却是不肯与我说。”有些懊恼的双手支额,明复秋声音渐渐的低落了下来。
此情至深,便是唯恐情深不寿,此心巧慧,却是忧虑慧极必伤。恩央心里不免有些共鸣,夜风徐来,在耳边盈盈作响,似乎是白日里那个粗布旧衣的端淑女子在她耳边低吟。
暗窥天机这种似乎逆天行事的事情真的好吗?就算是白蝶天赋异禀,但无得无失又该如何才能真正的做到?
是啊,很难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