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一只身如古木粗细的青绿色大蛇!
“本来还在这大雪深处睡着觉,可忽然闻到这清泉佳酿的味道,我可是拼了老命的赶来了啊。”那大蛇一边说一边化了人形,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站在那的已是一个翩翩少年,穿着一件青绿色的长袍,身材颀长纤瘦,锦带束腰更显得风姿卓然,尘埃之外,超然于世,隐隐和恩央有些相似,可所说的话却是与恩央大相庭径,一双细长丹凤眼此时半眯着不停在恩央与清泉上流转,那份猴急的模样倒是有些惹人好笑。
一边的恩央倒是不急不躁,慢慢的低下头看着他,开口说道:“好久不见,无凡。”声音却是千年不变的清冷,一点都听不出久别重逢之意。
无凡足尖点地,飞落在恩央身边坐下,摇头叹道:“好久不见,你却还是这般没有意思。”伸手拿起清泉嗅了嗅,清泉酒独有的缕缕幽香扑鼻而入,无凡狠狠的吸了一口,颇为享受的一叹:“这世间最美的酒还是要数白蝶的清泉了。”说完提到嘴边就要喝,却被恩央拦下。
“那年你尚且万里取冰,同样的佳酿,今日你就这么喝了,岂不浪费?你若要这么喝,便将清泉还与我。”浅灰色双眸虽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但无凡却是知道她这话可是当真了的。
舍不得这好酒,无凡歪着头想了一下,皱着眉犯难的说道:“可如今这冰天雪地的,自是取不得冰了,却又没什么事物可以用来煮酒。”没有办法,又不想让恩央将酒收回,只得紧抱在怀里,死不放手。
恩央见他那样,知道他是欢喜清泉的紧,也不再为难他,只是说道:“想喝也可以,那我问你,你既是这里的山神,这几日山里可有什么怪事?”
一听到清泉是自己的了,无凡脸色一喜,转而又侧头认真的看着恩央,忽然一叫,说道:“哎呀,刚刚我那句话可是说错了呢,你可不再是什么没意思了,这多年不见,我倒是觉得你越来越意思了呢。”
熟悉他天马行空飘忽不定的性子,恩央自然没有理会他这话,只是又问了一遍:“到底是有没有?”
无凡只是仰着脖子喝了一口清泉,满足的啧了啧嘴,这才回答说:“山里的事每天没有一万也有数千,那件不是稀奇古怪了,你口中所说的是什么?”他虽说的吊儿郎当,但这话倒是实话。
恩央从石上跳下,随意走了几步,无意识的看了看山脚的方向,说:“山脚那户人家的事。”
在她眼神看向山脚的时候,无凡便已经注意到了,听见她这么问,便含笑的问她:“怎么不动烟火不动心的白蝶也懂得担心世事了?”转眼也看向山脚,再开口是声音已经稳重了几分:“那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了,这世间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不过是天理循环,多言不得。”眼帘低敛,倏尔又转回头继续调侃恩央说:“怎么,这么感兴趣,也是因为注意到他了,要替天行道么?其实人家现在这样好的很,你又何必非放他不过呢?”
此时,天上又有雪花飘落,恩央伸出手接了一片,晶莹透明的雪花一落到温热掌心即融化的无影无踪,恩央将手摊在无凡面前,低声说道:“没有找到自己正确的位置,便会这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你也说了,天理循环,不管什么总是要处在他该在的位置才是对的。”深深的看了无凡一眼,似乎是在警告。
无凡吐了吐舌头,双手撑住身下大石,仰面去接纷纷而下的雪花,嘀咕道:“我总归是错了,恩央啊恩央,你果然还是那般的没意思,千百年了,怎么就不变了?”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地给恩央:“拿着吧,就当是酒钱了。”
恩央接过,捏了捏,里面似乎还有东西,她看了看,抬头问道:“原来你已见过了么?”
吞下一口雪花,点头答道:“嗯,见过了。”
“那你,可是喜欢?”
无凡低下头,沉默了一会,说:“你的喜欢,是指谁?”说这话的他,原本轻浮的表情变得带有哀凉,眼睛半眯,透过细细的眼缝看见的似乎是深不见底的孤单。
恩央叹了口气,伸手对无凡说:“清泉给我一口。”她接过酒浅浅喝了一口,只觉清香盈口,正是那江南的小河腊梅香。恩央将酒交还给无凡,说道:“既然这样,便就好。”提身轻轻跃上大石,软软的躺在上面,竟是睡了去。
无凡涩涩一笑,嘴里念了个咒让雪花不得靠近他二人,喝了最后一口清泉,也自倒在石上,轻轻睡去。
这一夜,又是无梦。
雪还是在下,却是小了很多。恩央再回到那户人家的时候,却并没有听到预期中的哀乐,她在打开的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向空空的院中问道:“有人在家么?”却无人回答,她举步走入小院,发现院中堂内都已经没有了人,灵堂依旧在,却不见了灵棺,应该是出殡去了。看来她来的真是不巧,恩央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里屋的窗户传来了一阵声响,恩央侧头,又对着窗户问了一句:“有人在家么?”
这次回答她的是一阵缓缓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从里屋一直走了出来,原来是锦堂。见到是恩央,怯怯的叫了声姐姐,就不再言语了,手里拿着的还是昨天那幅画像。
恩央走上前去,低身让自己与幼小的锦堂平视,轻声问道:“你怎么没有去?”她怕锦堂听不懂出殡为何意,而是指了指灵堂昨日放棺的地方。
锦堂似乎有些害怕,往里屋的方向缩了缩,才小心翼翼的抬头对恩央说道:“他们说去送爹爹,但是爹爹和我在一块呢,我要在这陪着爹爹,外面不好,我们就要待在这哪也不去。”
恩央环视了一番,整个小院空荡荡静悄悄的,这是少了声音,看上去却与昨日的那般不同,恩央轻挽裙衫,坐在了门槛上,望着外面幽幽而下的落雪,一语不发。
原本躲在角落的锦堂也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边,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问她道:“姐姐是来找爹爹的么?”
“不,我是来找你娘的。”恩央双手蹭着下巴,侧头回答道,又看见有几片飞雪飘进了他的脖间,问道:“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