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折子里,对于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传奇故事,总爱用一波三折的法子来吸引人们的关注。
有时掬一把热泪对那双经受苦难的人儿是无限的同情;
有时骂一声粗口对那拆散鸳鸯的坏人儿是十分的痛恨;
有时又暗怪天意弄人等团圆了说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云苏晕倒时,在想什么呢?
她其实什么都不曾来得及想,只看见自己晕倒的同时,荣夫人和喜娘、丫鬟们也都一个个的栽在地上。
潜意识里仿佛自己还庆幸自己是坐在妆台旁,倒在妆台上便好,不像那个喜娘,那一霎那间,自己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她的额头碰上桌腿儿的声音。
等等,难不成还有人对自己这马上要出嫁的新娘子下手不成?
事实上,真的有人敢在虎口拔牙,对昌平郡王的新娘下手。
只能说,这个名叫“雨风”的江湖组织,真的很不知天高地厚。
翻手风雨,江湖浪起。
雨风这个组织,在江湖上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作为一个以“有钱能使磨推鬼”为宗旨的江湖组织,神秘自然是首要之务。
只要你付得起足够的金子,便可以让雨风为你办你想要办到的任何事情。
对于云家二小姐来说,很不幸,这一次雨风京城分舵接到的任务是“劫昌平未婚妻”。
于是,便有了在昌平郡王成亲之日,胆大包天之徒闯入云府掳走准郡王妃不说,还全身而退。
云苏醒来后,极为郁闷的望着颠簸的马车顶,幽幽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云小姐稍安勿躁,有人用黄金万两买了您,小女子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曼妙的女声响起,连身为女子的云苏都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消失?消失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准备用哪一种?”云苏微微挑了眉头,周身无力,连动一动手指头都极为困难。
香风袭过,一张漂亮妩媚的面孔就出现在云苏的眼前,将她扶起坐好之后,便娇声笑道:“呵呵,大家闺秀果非寻常女子可比,真的就如此镇定?”
云苏有些无奈的望着这个一个眼神都可以勾魂妩媚的女子,“难道我不镇定你就会放了我?”
“呵呵,有意思,你难道真的不害怕吗?我可以有千万种方法让你消失哦。”
“那你为何偏偏选了最难的一种?稍有不慎,可就马失前蹄、命断黄泉了。”云苏敛了眸中情绪,眉目冷然,那一刻,她并不知道,外人眼中的昌平郡王,素来便是这般表情。
“呵呵,不怕,我成功了,不是吗?”
云苏微微合上眸子,“你,是江湖人。”淡淡的语气并非问句,而是陈述。
梁丝丝妩媚一笑,“呵呵,江湖人都叫我牵魂使,不过,你可以叫我丝丝。”
“丝丝?”云苏睁开眼睛,仿佛不相信一般将她从头打量了一遍,冷冷一笑:“看来,你不过是个跑腿的,说吧,你的主子是什么人?掳走了我,到底是何企图?”
“你!”丝丝瞪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敢用这样居高临下的口吻跟自己说话的小女子。
“哼,不过是娇惯坏了的千金小姐,此刻,还想着在这里颐指气使摆你的大小姐款儿么?”
丝丝冷哼一声,眸中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
云苏唇角微勾,闭目养神,不再理会面含怒气的妩媚女子。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在颠簸中慢慢停下。
云苏倒有些后悔把那女子惹得太过,一路上马车颠簸,自己的身子在车壁上撞来撞去,想来,素日没受过什么磕碰的身子,此时估计已经淤青了许多地方。
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粗噶的男声响起:“怎么晚了半个时辰?”
丝丝妩媚曼妙的声音没有一丝方才的怒气,“怕留下线索,特意多布了几处迷魂阵呢。”
“进去吧,主人已等候多时了。”
丝丝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绯色丝帕将云苏的眼睛捂了,随后将云苏半抱下马车,扶进了一顶青绢小轿。
小轿走走停停,就在云苏快要睡着的时候,轿子终于停下。
耳边,翠鸟轻喳,隐隐有流水之声,仿佛是一处临水的轩子。
有人掀开轿帘将自己扶起,云苏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凭着胳膊上的触感,云苏可以感觉到扶着自己的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果然,清亮的嗓音响起:“姑娘,可是袅儿碰疼了您?”
云苏身上无力,大部分身子靠在了这女子的身上,“无妨。”
那女子却并未适可而止,轻轻将云苏的袖子拉起,便是一声惊呼。
低沉无波的男声便响起:“怎么了。”
袅儿声音中便带了一丝急切,“姑娘的手臂上有好多淤青。”
许久无声,云苏感到扶着自己的女子并无一丝疲惫之感,看来,这个女子也一定是身怀武功的江湖人了。
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仿佛不知觉间便闯入了一个原本永远不可能有半分交集的世界。
江湖人,传说中可飞檐走壁,取人性命于无形之中。他们因为种种不同的因由而执着,有的是为了道义,有的是为了金钱权势,那是一个充满了血雨腥风的世界。为了金钱权势而刀口舔血、随时可以夺去他人性命的世界。
在江湖,最轻贱的,便是人命。
那一刹那间,云苏感觉身上有微微的寒冷之意,他们这般大费周章的留了自己的性命将自己掳走,却是为何?
心中,便无端的起了一丝慌乱。
那是比云家二小姐在出嫁之前无辜横死更加令云苏恐惧的所在!
自己有什么可被算计的?无外乎用来威胁阿琛。
云苏眉头微皱,“把我掳来,就是为了在这儿站着?即使我不累,这位姑娘也不累么?”
此话一出,耳边便有那女子极力隐忍的抽气声传来,扶着自己的身子也微微颤抖。
积威至此,此间主人怕不是好相与的。
云苏心中又暗叹了一口气,那低沉的男声便传来:“扶她进来吧。”
那女子半扶半抱的将她扶在一处竹榻上坐下,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口气。
“袅儿退下。”
滴答滴答的声音伴随着暖甜的香气,云苏就算把全部心神都集中的自己的听觉上,也还是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呼吸之声。
有些无奈的直起腰,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腰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地顿住。一把扯去覆在眼前的丝帕,扯得急了,无名指的指甲竟在额上划了一道红痕。
却也顾不得许多,惶然望向四周,果然是一处临水的轩子,从常开的门窗可以望见轩前的连天碧水。
却比普通的轩子要大上许多,竹木结构,布置雅致,以珠帘隔为前后,自己便在珠帘之前的一处榻位倚着,放眼望去,只有一张小小的紫檀木几,上面摆着一只缠枝牡丹纹路的珐琅香炉,烟雾缭绕,正是那暖甜的香味。
珠帘之内,隐约可见一个男子在上首坐着,面目却模糊的很。
看来,自己中的那种能使人全身无力的迷药被解开了。
虽能动了,却还是没有多少力气。
如此,却也没有必要难为自己。
云苏懒懒的倚在竹榻上,似笑非笑的等着那人开口。
江湖人,又如何能有世家的修养?
论耐性,云苏有信心会逼那人先开口。
“你,不怕?”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令人莫名其妙的惊惧。
仿佛暗夜里的猫头鹰,发出那般凄厉的呼号一般。
此人的声音并不难听,却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云苏缓缓揉了揉眉头,以此来缓解背后汗毛竖起时的颤抖。
再开口,表情沉静中甚至带了一丝笑意,“云苏并不了解传说中的江湖,却也知道,江湖中人向来以行事光明标榜己身,并不屑于藏头露尾,旁门左道。”
“江湖,你一个世家小姐又知道多少?”
“不多,但是,我知道,江湖自古便不涉朝堂。阁下知道掳劫昌平王妃的后果吗?”
“后果?你已离京一日一夜,昌平郡王的大婚依旧,如今昌平郡王的王妃,怕是都已经进皇宫谢过恩典了。”
云苏一顿,望向珠帘之中那人模糊的面容,妄图看出一丝端倪。
可惜,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无力的垂下头颅,“你们,究竟是何目的?”
又过了许久,那人才开口,却只说了一句,“江湖与朝堂,从来都不能单独而论。你嫁了那人,便注定不能安稳一生。后悔吗?”
云苏微愕,随即反问道:“世间女子谁人不想安稳一生?可世间之人谁又能逃得出那个局?”
那人还低声的说了些什么,可惜云苏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头颅愈来愈重,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倒在竹榻上昏睡过去。
在她睡去之后,珠帘微动,全身裹在墨色锦袍里的男子缓缓走到榻前,面上的黄金面具之后,眸光变幻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候在门外的袅儿才听见主人的呼唤。
“带她下去,好好休息,还有这个。”
袅儿恭敬的结果那枚白玉小瓶,面上无波,心中却是起了惊涛骇浪。
这瓶白玉露,普天之下也就这么一瓶,主人给了自己,显然是要自己为这位姑娘疗伤。
那样稀珍的疗伤之物,竟要为她医治身上的淤青?
多年跟随主人的直觉告诉袅儿,主人并不只是因为她的身份而特别眷顾,一定有什么其他原因。
但这绝不是自己可以探究的,能在主人身边待这么长时间,若是自己还有那该死的好奇心,必已粉身碎骨了。
袅儿将白玉小瓶小心的放入怀中,并以更为小心的姿态将云苏抱起,轻轻的将她抱到轩子侧面的房间里。
虽然主人并未注视自己,但袅儿很清楚主人并未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不,从这位姑娘身上转移开。
待将云苏安置在床上,盖上锦被,轻轻退出房门之后,袅儿才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
在雨风这个组织里,还没有人可以承受主人那样的关注超过一刻钟,若非自己修炼了主人给的功法,怕是早已在那样的关注下经脉逆行而亡了吧。
翻手风雨,并不是说说而已。
雨风,作为近三十年来江湖中后起的三大暗势力之一,其实力不容小觑。
辛酉在跟了一个时辰之后便遭遇第一处迷魂阵,等他破了这第一处迷魂阵再追上时,又遇第二处迷魂阵,便是在此处遇上了尾随追来的追风。
到了此时,满含怒气的追风稍稍冷静下来,江湖之中,多崇尚武功之力,能布下这般迷魂阵的,怕是只有那个号称翻手便可引动风雨,奇门遁甲无所不精,幻术无敌于天下的雨风了!
“辛酉,回去把所有情况禀告郡王。”追风吩咐之后便率了最得力的手下甲、乙、丙、丁四人开始破阵。
辛酉应了,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去往成亲王府的方向。
而此刻,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成亲王府,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之下已经走向正厅。昌平郡王就悠然立于正厅等待着新娘子的到来。
拜过天地之后,便是小登科,往来道贺的都是权贵之家、皇亲贵戚、甚至连一向不理这些人情往来的左相柳含暄都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昌平郡王亲手掀开喜帕之后,无论新娘子长了一张怎样的脸,都会被认可为昌平郡王的正妃。而真正的云家二小姐,即使寻回来了,怕也再无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