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不少身居高位或腰缠万贯的人,但其一生毫无真诚可言,对这些人来说,当然没有真正的人生胜利感,想必只有痛苦的回忆吧。而另一些人不管自己的生活条件多么的艰辛,别人又是如何评价自己,仍诚实地奋斗一生,或为某种主张、主义艰苦拼搏一生,在欢乐的心潮中迎接临终。在自己的人生中取得胜利的这些人,以强有力的步伐抵达生命的终点,以其实际行动为社会、世界和宇宙的一切做出巨大的贡献,他们死得真是伟大。这些人生业绩将在他们心中唤起无限欣喜的激情。
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这期间不时会有狂风暴雨,还会出现电闪雷鸣。但深知创造之乐的生命,绝不会因此而退却。创造本身就是一项最艰难的工作,它是一场打开沉重的生命之门的残酷战斗。当然,与打开神秘的宇宙大门相比,要打开“自身的生命之门”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呀!
尽管如此,工作显示出做人的骄傲,不,应该说这就是生命的真正意义与真正的生活态度。有的人不懂得创造生命的欢乐,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寂寞无聊的了。柏格森有一句话说得真是好,话题中心就是让生命变得更为丰富充实。它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世界增添了光彩的人,人格会更加高尚。”
童年
——马克·吐温
1849年,我们家还在密西西比河畔的汉尼堡居住,那一年我14岁。当时我们住在我父亲五年前刚盖的大房子里。家里有几个人住新屋,剩下的人还住后面连着的老房子。
那年秋天,我姐姐主办了一次晚会,邀请全村的男女青年参加。我还太小,不够参加这种社交活动的年龄。再说我也过于腼腆,跟年轻姑娘们合不到一块。
不过,他们邀请我在一出小神话剧里扮演一只熊。我得以进场的全部时间只有十分钟,演出时我得穿上一件熊皮似的毛茸茸的棕色紧身衣服。
大约十点钟时,有人叫我回自己的屋去穿上那件熊皮衣服。我走了几步,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先练习一番。可是那个房间太小了。我穿过大街,来到拐角处一栋很大的空房子里。可我根本没想到有十来个年轻人也正去那里换装,准备演戏呢。
我和小伙伴桑迪一起在二楼选了一间大而空旷的屋子。我们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去,里面正穿了一半衣服的姑娘听到说话声都藏到一架屏风后面。她们的长裙服和其他东西都挂在门背后的钩子上,可我没看见。
屋里摆着一架旧屏风,上面有好些窟窿。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屏风后还有女孩子,所以对那些窟窿也没在意。我要是知道屏风后面有人,打死我也不会在窗外射入的一片冷酷的月光里脱衣解带,简直羞死人了!
当时我一点儿都没想到这些,坦然地脱了个一丝不挂,然后就开始练习。我野心勃勃地想来个一鸣惊人,成为扮演熊的专家,那样他们就会常常请我演出了。
于是,我就带着为了立身扬名而忘我工作的那种热情投入了练习。我在两间屋子里满地乱爬,桑迪喝彩叫好;接着又直立行走,嘴里发出我认为像熊的咆哮声;我又是倒立,又是左蹦右跳。
总而言之,凡是熊能做的动作我全表演了一遍,熊做不了的动作我也发明了不少,还有一些动作是稍有点自尊心的熊都不屑一做的。
当然,我丝毫没有想到在我丢人现眼的时候,除了桑迪还有别人在场。最后,我来了个倒立,就那样停在空中稍事休息。不知我的这些动作是否可笑,但我确实听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
我的劲一下子全泄了,身子一软,摔了下来,撞倒了屏风,把那些年轻姑娘给压在了下面。她们吓得尖声大叫。我抓起衣服就跑,桑迪跟在后面。眨眼工夫,我已经穿上了衣服,从后门溜之大吉。我让桑迪保证不吐一个字,然后一道找了个地方,一直躲到晚会开完。
屋里沉寂下来,静悄悄的,我一直等到大家都入睡了才敢回家。我摸黑躺在床上,我对自己丢人现眼的表演有一种辛酸凄楚的感觉。第二天,我看见枕头上别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你演熊可能演不好,但你演光屁股可真是精彩至极——哎哟,别提有多精彩啦!”
但是,孩子的生活里并不全是欢乐和笑声,也有许多令人伤感的事件闯入他的小天地里。有个醉鬼流浪汉在村里的班房被火烧死了。随后一百多个晚上,这件事都压在我的心头,每夜做恶梦——梦见他那张哀求的脸,跟活着时看见的可怜面容一模一样,他的脸紧贴在窗子的铁栏杆上,身后是血红的地狱,那张脸似乎在对我说:“如果你不给我那包火柴,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你要对我的死亡负责!”我根本没责任,借给他火柴完全是出于善意,哪想过要伤害他呢?这个流浪汉——他才是有罪的——只遭了十分钟的难,然而清白无辜的我却受了整整三个月的折磨。
后来村里又发生了几起惨剧,凑巧的是,我目击了每场惨剧的全过程。我的学识和受过的锻炼使我能对这些惨剧看得比未受教育的人更深刻一些。不过这些惨剧一般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失去了吓人的力量,它们逐渐退去,消失在灿烂欢欣的阳光里。它们是黑暗和恐惧的宠儿。白昼给我带来宁静和欢愉。但一到夜晚,我重又回到痛苦不堪的梦魇中。在我的整个童年时代,我从没设想过怎样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过上更好的日子。年事增长后,我也没有如此奢求过。但就是到了现在,夜里的情况还没有变,和年轻时一样:给我带来对自己过去所作所为的沉痛感慨。从出生到现在,由于经历了太多不同寻常的事情,所以一到夜晚,脑子里就乱七八糟,从来没有平静过。
夏克玲和米劳
——法朗士
夏克玲和米劳是朋友。夏克玲是一个小女孩,米劳是一只大狗。他们是来自同一个世界,他们都是在乡下长大的,因此他们彼此的理解都很深。他们彼此认识了多久呢?他们也说不出来。这都是超乎一只狗儿和一个小女孩记忆之外的事情。除此以外,他们也不需要认识。他们没有希望、也没有必要认识任何东西。他们所具有的惟一概念是他们好久以来——自从有世界以来,他们就认识了;因为他们谁也无法想象宇宙会在他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存在。按照他们的想象,世界也象他们一样,是既年轻、又单纯,也天真烂漫。夏克玲看米劳,米劳看夏克玲,都是彼此彼此。
米劳比夏克玲要大很多,也强壮得多。当他把前脚搁到这孩子的肩上时,他足足比她高一个头和胸。他可以三口就把她吃掉;但是他知道,他觉得她身上具有某种优良品质,虽然她很幼小,她是很可爱的。他崇拜她,他喜爱她。他怀着真诚的感情舐她的脸。夏克玲也爱他,是因为她觉得他强壮和善良。她非常尊敬她。她发现他知道许多她所不知道的秘密,而且在他身上还可以发现地球上最神秘的天才。她崇敬他,正如古代的人在另一种天空下崇敬树林里和田野上的那些粗野的、毛茸茸的神仙一样。
但是有一天她看到一件惊奇的怪事,使她感到迷惑和恐怖:她看到她所崇敬的神物、大地上的天才、她那毛茸茸的米劳神被一根长皮带系在井旁边的一棵树上。她凝望,惊奇着。米劳也从他那诚实和有耐性的眼里望着她。他不知道自己是一个神、一个多毛的神,因而也就毫无怨色地戴着他的带子套圈一声不响。但夏克玲却犹疑起来了,她不敢走近前去。她不理解她那神圣和神秘的朋友现在成了一个囚徒。一种无名的忧郁笼罩着她整个稚弱的灵魂。
神秘的电话员
——保罗·维里厄德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家楼梯阳台的墙上,钉着一个木盒子,磨得发亮的电话听筒就挂在盒子的一侧。我还记得那电话号码——105。那时,我还小,根本够不到电话,每当妈妈打电话时,我经常迷惑地在一旁听着。一次,她抱着我与出差的爸爸通电话。嘿,真是妙极了!
不久,在这奇妙的电话机里,我发现了一个神奇的人,她的名字叫“问讯处”。她似乎什么事情都知道。妈妈可以向她询问其他人的电话号码;家里的钟停了,她很快就能告诉我们非常准确的时间。
一天,妈妈去邻居家串门,我第一次独自体验了这个听筒里的神秘。那天,我在地下室里玩弄工具台上的工具,一不小心,一锤子砸到了手指上,疼得我钻心。但哭是没有用的,因为没有人在家,根本没有人同情我。我在屋子里踱着,吮着砸疼了的手指。这时,我想起了楼梯那里的电话。于是我很快将凳子搬到平台上,然后爬上去,取下听筒,放在耳边。
“请找问讯处。”我对着话筒说道。
“我是问讯处。”随即,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砸痛了手指……”突然,我对着听筒恸哭起来。由于有了听众,泪水禁不住往下流。
“你妈妈不在家吗?”听筒里传来了问话声。
“就我一个人。”我哭着说。
“流血了吗?”
“没有。我不小心砸伤了手指。”
“你能打开冰箱吗?”
“可以的。”
“那你切下一小块冰来放在手指上,这样就不疼了。不过用碎冰锥的时候可要小心些。好孩子,别哭了,一会儿就会好的”。
此后,我向“问讯处”问各种问题。我问她地理,她就告诉我费城在哪里,奥里诺科河(在委内瑞拉)——一个富于浪漫色彩的河在哪里。我想等我长大了,我要去这些地方探险。她教我简单的算术,还告诉我,那只我前天才捉到的花栗鼠应该吃水果和坚果。
一次,我家的宠物金丝雀彼蒂死了,我把这消息告诉了她,并向她讲述了这个悲伤的故事。她听后,讲了些安慰我的话,可这并未使我感到宽慰。为什么一个能唱动听的歌、并给我们全家带来欢乐的鸟儿,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呢?
她一定是感到了我的伤心,便轻柔地说:“保罗,记住,还有别的世界,它还是可以去唱歌的。”
听了这话,不知怎么,我心里感到好受多了。
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西雅图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我9岁时,全家搬到了波士顿,可我却仍然非常想念我的那位帮手。不知怎么,对于现在大厅桌子上的那台新电话机,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当我步入少年时期,童年谈话时的记忆一直索绕着我。在有疑虑的时候,我常常回忆起愉悦的心境。那时,我知道,我随时可以从“问讯处”那里得到答案。现在,我体会到了,对于一个浪费她时间的小男孩,她竟然是那么耐心,又是那么友好。
一晃几年过去了。一次我去学院上课,飞机途经西雅图停留将近半个小时,然后,换乘其他飞机。于是,我打算用15分钟时间给住在那里的姐姐打个电话。然而,我不由自主地把电话打到了家乡的电话员那里。
突然,我又奇迹般地听到了我非常熟悉的那清晰的声音:“我是问讯处。”
我不知不觉地说道:“你能告诉我,“fiX”这个词怎么拼写吗?”
一段长时间的静寂后,接着传来了一个柔柔的声音“我猜想,你的手指现在一定已经好了?”
“啊,还是你。”我笑了,“你是否知道在那段时间里,你在我心目中是多么重要……”
“我想,你是否也知道,你在我心目中又是多么重要吗?我没有孩子,我常常期待着你的电话。保罗,我有些傻气,是吧?”
一点也不傻,但是我没有说,只是告诉她,这些年我经常想念她,并问她我能否在这一学期结束后,回来看姐姐时再给她打电话。
“请来电话吧,就说找萨莉。”
“再见,萨莉。如果我能再得到花栗鼠,我一定会让它吃水果和坚果的。”
“对,我希望有一天你会去奥里诺科河的。再见,保罗。”
3个月过后,我又回到了西雅图机场,然而,耳机中传来的竟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告诉她,我要找萨莉。
“你是她的朋友?”
我说:“是的,一个老朋友。”
“那么,很遗憾告诉您,由于前几年她一直病着,只是工作半天的,一个多月以前,她去世了。”
当我刚要挂上电话,她又说:“哦,等等,你是说你叫维里厄德?”
“是的。”
“萨莉给你留了张条子。”
“是什么?”我急于想知道她写了些什么。
“我念给你听:“告诉他,我仍要说,还有别的世界,它还是可以去唱歌的。”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谢过之后,我挂上了电话。是的,我的确明白萨莉的意思。
我们从未告诉他他不能
——凯西·拉曼库莎
儿子乔伊出生时,脚板向上,整只脚扭曲到腹部,因为是头胎,我虽然觉得这样看起来很古怪,却不知真正状况,后来才知道那是先天短厚弯曲的畸形足,医生保证适当治疗能让他正常行走,但很可能没办法跑得很好。因而乔伊生命的头三年,几乎都和外科手术、石膏和夹板共度,他的脚经过手术、不断按摩和运动,直到七八岁时,如果你看他走路,不会知道他的脚以前有问题。
如果他长距离行走,譬如在游乐场或参观动物园,他会抱怨脚累了、痛了,我们会停下来休息,喝个汽水或吃冰激凌,谈谈看过的事物,计划要看的东西,我们没告诉他为何他的脚会痛,为何脚如此虚弱,也没告诉他那是因出生时的畸形造成的。我们没告诉他,所以他不知道。
附近的小孩玩起来就到处乱跑,乔伊看着他们跑,当然会跟着跑跳玩耍,我们从未告诉他,也许他无法像其他小孩一样跑跳,我们没告诉他他不同,我们没告诉他,所以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