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不要动它!求求你!不要动它好不好?”
伐木人看向边喊边跑的女孩,脏兮兮的鞋、布满哀求的童颜。他以为是哪家贪玩的小孩来胡闹。
皱眉喝了一声:“谁家的小孩!别跑这来耽误事。赶紧走开!”说着再次举起电锯,启动按钮。
在电锯即将靠近秋白桃树那一刻,莫雪昕疯了一样冲上去,小小的身体,紧紧的裹住树干。
伐木人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疯狂的用身体去挡。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
刹那间,如乌云遮了整片天空,秦幽、莫雪昕、伐木人的眼前,同时变得一片漆黑。
“不要!”
“雪昕!”
“啊!”
所有人的嘶喊,都被电锯死神般惊魂的“嗡嗡”声吞没。
秦幽瘫软在地,泪水夺眶而出。莫雪昕的思维已经停滞。伐木人机械的任由电锯落向那具柔弱的娇躯。
五秒钟!生命脆如蝶衣,死亡触手可及。
心脏荡到最高点,惊骇冲破了极限,反而没了情绪。
就在这生死系于一线的五秒之内,两个男人从木栅栏外一跃而进。
龙问远利落的赤手夺下电锯,瞬时改变了锯片方向,并一脚踹开伐木人。而龙啸风的保镖老王,也同时拔掉了与电锯相连的插牌。
先回过魂的是伐木人,他半躺在地上,愤怒的朝莫雪昕狂吼:“找死啊!”
电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吓的他立马噤声,再次惊出一身冷汗。
千年寒冰般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你自己用的工具,连按钮都不知道按?如果出了事,你十条命也不够赔!”
龙问远向莫雪昕颔首,放低声音说:“雪昕小姐!别害怕!没事了!”
莫雪昕缓缓睁开眼睛,顺着树干蹲了下去。
早已泪流满面的秦幽,确认眼前一切的真实性后,向前爬行了几下。
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莫雪昕身边,哭喊:“你吓死我了!呜呜!雪昕姐姐!”
两个女孩紧紧相拥在一起。这样的情景,让在场的三个男人都不能不为之动容。
“好了,没事了!别哭了。”莫雪昕缓过劲后,反倒安慰起了秦幽。
秦幽推了推莫雪昕,“你说你傻不傻呀!一棵树你抱它干嘛!你不要命啦你?”
莫雪昕给她擦了擦眼泪,看着身旁的白桃树完好无损,莞尔一笑。
“你还笑!你真是个大疯子!”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莫雪昕扯着秦幽的手站了起来,“还说我!你不也是疯子,又哭又笑的。”
视线再次触及那棵倒着的秋白桃树,心里一痛。转头,看向依然半躺在地的伐木人。
莫雪昕问:“你为什么砍我家的树?”
伐木人在龙问远的冷眸瞪视之下,不敢起身。
他从龙问远的身手看得出,这些人不好惹,于是据实回答:“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这家房主,让我把院里院外的树和木栅栏都处理掉,我就是他雇佣的伐木工人。”
莫雪昕莫名其妙的说:“房主是我,我爸爸也不可能让人砍树呀。”
龙问远面色阴沉,“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看到伐木人的惧意,莫雪昕忍不住为他说情:“问远哥!地上湿,你别吓他了,让他起来吧。”
伐木人哆嗦着爬起身,“听说是新买到手的地皮,想用来做玉米深加工的场地。其它的,我就不了解了。”
莫雪昕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情况啊都?
龙问远冷冷的问:“你说的都是真的?还知道些什么?”
“真的!我知道的都说了。”
空气安静的流动着,莫雪昕却觉得眼前一片杂乱,怎么理也理不出头绪。
“雪昕小姐!要不,先和家里人确认一下吧。”龙问远从旁建议。
“对!问远哥,把你手机借我一下,我问问我爸爸怎么回事。”
“昕姐!你别问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话音落,一个穿着运动T恤,浑身湿漉漉的男孩,从小院后面走出来。
“晓飞!你怎么淋雨了?”莫雪昕关切的问。
男孩扫一眼院子里的几个人,拉起莫雪昕的手,“昕姐!你和我去后院吧,我想单独和你说。”
老王打量一下那个男孩,和龙问远对视一下,迟疑的叫住他们:“雪昕小姐!宴会马上开始了。”
莫雪昕礼貌的说:“王叔叔,我先和我弟弟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回来。”接着对一旁的秦幽说:“幽幽!你帮我去小卖部买条毛巾,出门左拐不远就是。”
进了后院的小杨树林,莫雪昕迫不及待的让莫晓飞将事情的始末讲给她听。
原来,是晓飞的妈妈古阿姨,暗中将小院的房子过户到她自己名下,然后卖给了别人,携款私逃离开了新城。
同时带走的,不止有房款,还有家里所有的存款,以及莫奶奶留给莫雪昕的钱。
莫成志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个遍,最终无果,那个女人就如同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莫雪昕的大脑一片空白,有些接受不了小院被卖的事实。
“昕姐,对不起!”
站在这个和自己一边高的姐姐面前,莫晓飞低垂着头,两手捻着衣角,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这事和你没关系。”
莫雪昕虽然现在恨‘狐’阿姨恨的彻骨,却也分的很清楚,错的是他的妈妈,晓飞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和她一样,被妈妈抛弃的孩子。
“咦?那个是怎么回事?”
以前莫雪昕荡秋千的地方,两棵树之间挂着一个用破渔网做成的吊床。
莫晓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前天听二姑说你回新城了,我想去找你,可是爸爸不让。打了几次电话你都没接,我就只好在这里等你。”
莫雪昕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确实有个陌生的新城市号码打了几次。怕吵醒身边已经睡着的秦幽,她就故意挂掉了。
吊床旁的地上,凌乱的扔着几个方便面袋和空矿泉水瓶,还有火腿肠的包装皮。看来他不只在这里呆了一上午,难怪他会弄的浑身湿透。
“你别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在这里睡的。”
“不只昨天晚上,我在这里等了两天两夜。”
他还真是她的亲弟弟,不只眉眼相似,身高差不多,连做事风格都一样。心疼、惊讶、疑惑、无奈,在莫雪昕的心里交织着。
“晕菜菜!你傻呀?你等我干嘛啦!万一我不来呢?”
“我猜你会回来的。”莫晓飞憨笑着打开吊床上的一个小包裹,两个相框,被他的外套和一层塑料布包的严严实实,没有沾上一滴雨水。和他湿漉漉的身体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相框里的照片,一张是莫奶奶的遗照,另一张,是莫雪昕在她爸妈离婚那天和他们的合影。
“我知道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前几天他们家来收拾房子时,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出来的。”
接过秦幽买回来的毛巾,莫雪昕给莫晓飞擦着头发和身上的水。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小院被卖,爸爸不让晓飞找她,无非是为了欺瞒她;亲姐姐在订婚宴上,对她毫不修饰的嘲笑,和毫不掩藏的嫉恨;妈妈这么多年的抛弃,直到拿那五十万的彩礼时,才记起她还有一个小女儿。
至亲的人,给她的,是最冰冷的亲情。
而眼前同父异母的弟弟,却为了她露宿在杨树林里,整整两天两夜。甚至都不去避雨,只为了不错过她。
他明明冷的微微发抖,却将唯一可以用来保暖的外套,包在对她来说很重要的照片外。
身旁毫无血缘关系的朋友幽幽,在她面临危险时那一声悲恸嘶喊,与看到她平安无事时喜极而泣。
心间有一股暖流,因着身旁的两个人而荡漾开来。
“雪昕!刚刚,我听见他们在前边接电话说……说……”秦幽吞吞吐吐的,她犹豫着该不该告诉莫雪昕,她哥哥出事了。
一道男声应时插进来:“雪昕小姐,老爷的电话。”
“哦!马上!”
莫雪昕一边答应着,一边体贴的给莫晓飞披上外套。将毛巾塞在他手里,“你自己再把头发擦干一点,小心感冒。”
接过龙问远手里的电话,她难过的对龙啸风说:“龙爷爷!对不起,我没保住你和奶奶的那棵秋白桃树。”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数秒,龙啸风叹了口气。
“没保住就没保住吧,只要人没事就好,别难过了啊!雪昕丫头!”
琉璃般纯净的眸中,那抹忧伤还未散去。莫雪昕却在听到龙爷爷嘶哑的嗓音后,乖巧的应声:“嗯!”
“你煜天哥哥他……”
和秦幽一样的迟疑口气,让莫雪昕倏地绷紧了神经。
“我哥他是不是发火了?已经亲自来抓我了?”
龙啸风握着手机的右手,剧烈的颤抖着。
为了不让莫雪昕听出端倪,他试图以空出来的左手覆住右手。只是动作僵在了半空中,沾满鲜血的左手,此时如一把钝刀,慢割着他沧桑的心。
“他……暂时被我拦下了。”
莫雪昕听了,转而寄希望于龙啸风身上,他应该会听爷爷的话吧。
“龙爷爷!如果我回去,你可不可以帮我劝住他?我怕他打断我的腿。”
“你煜天哥哥轻易不发火,一旦真急了,谁都劝不住。”
莫雪昕望天,她彻底绝望了。连龙爷爷都劝不住,这双腿,今天是注定彻底光荣牺牲了。
“雪昕丫头!要不,你出去躲一段时间再回来?”
龙啸风的建议,让莫雪昕再次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可是,如果我走了,会不会火上浇油,让他更生气呀?”
“没事,等过些天他慢慢的消气了,我再帮你说说。”龙啸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嗯!那好吧。谢谢龙爷爷!”
莫雪昕呼了一口气,煜天哥哥那么孝心,龙爷爷说没事,应该就差不多了。
“对了,龙爷爷!我还有件事。”
莫雪昕叫住了刚要挂电话的龙啸风,她想问姐姐说的十年前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
“嗯……现在有流行感冒,龙爷爷要注意身体哦。”莫雪昕问不出口,想了想还是算了。
“嗯,你也是。我安排两个人照顾着你。小院的事也不用惦记,交给老王处理吧。”龙啸风慈爱的声音里,透着他一贯的威严气势,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挂了电话,眼前被染红的休息室,不停的回放着那让龙啸风悲痛欲绝的一幕。刚刚还强自镇定的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木然呆坐到血泊里,成了一个眼神凝滞的孤寡老人。
以防莫雪昕在正点赶不回来,他和龙煜天商量,将订婚宴推迟半小时。
快慰的坐在沙发上,嗅着浓郁的茶香。半生的血雨腥风、半生的颠沛流离,孙子与孙媳的订婚宴,总算让龙啸风看到了和亲人一起平平安安、共享天伦的曙光。
“噗!”肉体被尖锐刺入的声音,中断了他的所有憧憬。
敏锐的望向门口,对着他笑得猖狂的女杀手,正在舔噬着匕首枪刀锋上的血。
那一刻,龙啸风恨透了自己的年龄。年迈的他,已经不再具备足以护孙子周全的身体素质。昔日引以为豪的敏捷身手,如今只能来得及扶住背对着他缓缓倒下的龙煜天,眼睁睁的看着女杀手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