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疯子已经回过神来,目光呆滞的望着宁韬,声音颤抖:“八千……八千多两?这位先生,小可只是穷书生一个,哪里有那么多银子赔与你?”
宁韬笑呵呵的说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嘛。咱们可以写个借据,以后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还。不过,这借据出来,那可就要算利息的。”他笑得好像老狐狸一般:“燕公子莫要以为,以你疯子之名,就能拖欠不还,一直算利息。我这虽不是印子钱,但到了一定期限,你若是还不出来,就要为我做上那么几件小事,我们需说清楚了。”
那些士子均是幸灾乐祸的看着燕疯子。在姑苏士林,燕疯子既有疯子之名,那却是甚为讨人厌的,如今看到他被恶人所磨,众人自是乐得其见,又怎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不落井下石说些怪话已经相当不错了。
而那姑娘则气恼不已,只在暗里把银牙咬碎,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八千多两银子,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但这姑娘也是暗下决心,若是这燕公子当真签下这巨款借据,说不得她就算拼了黑天白夜,也要帮他偿还一些的。
燕疯子听宁韬把这借据的内容都准备好了,顿时苦笑道:“这位先生,小生倒不是有意不赔偿你这袍子,只是八千两的巨款,小生一时之间却是难以筹措。况且,小生弄脏先生的袍子,实乃无奈之举,若不是有人将小生推到这桌子旁,小生也不会坐下如此大的错事。”
可不是天大的错事么?姑苏城内虽然殷实,但一般小户的四口之家,一个月之内的正常花费也只在七八两银子之间,这八千八百八十八两,凭燕疯子一介书生,这要还到那年那月啊。
宁韬暗暗点头,这燕疯子说话倒是条理,没有就借据的事情多加纠缠,反而直接将矛头转向了韩彪等人。如此心思快捷之辈,怎么会得了疯子之名?他心里想着,嘴中却疑惑的问道:“这倒是奇了,你好端端的走路,好端端的吃饭,怎么会有人推你,莫不是你在诓我?”
此时,周围众人都感觉有点不对劲,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而韩彪听到燕疯子竟然将那巨款的事情往他身上推,登时三角眼一斜,骂骂咧咧的说道:“孙子,爷爷什么时候推你了,睁着眼说瞎话,爷爷先教训了你,再让你老老实实的跟这先生好好说道说道。”
说罢,韩彪紧上两步到了燕疯子身侧,伸手将燕疯子掀翻在地。燕疯子慌手慌脚的想要稳住身子,顿时把宁韬面前的简易桌子也推倒了,宁韬那件袍子的下摆,却被桌子的腿脚挂住,刺啦一声,竟是从膝盖处扯开了。
“哎哟,对不住。”燕疯子摔倒在地,竟然还对宁韬说了句抱歉的话。
韩彪狞笑道:“管好你自己再说吧,爷爷最恨的就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耳朵中就听到“啪”的一声巨响,脑袋里面全数空白,眼前飞舞着各种形状各种色彩的小星星,耳朵里随即便是各种乐器大集合,叮叮当当噼里啪啦交汇在一起,仿佛要把他的脑袋搅成一锅粥。
韩彪满脸木然,怔怔的侧头瞄向宁韬。此时此刻,俊秀飘逸的宁公子,手中用来吸引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的折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放了回去,双手中正拎着条二人座的板凳,目露凶光的看着他。
好像,没有得罪他啊。韩彪眼前发黑,脑袋上终于传来剧痛,额头上一缕鲜血正缓缓流下。
“我不是说过么,我说话的时候最恨别人插嘴。”宁韬冤枉我比环顾四周,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韩彪身上:“你怎么就这么不注意呢,我是真不想动手啊。”
话音刚落,那长板凳再次扬起,力道十足的再次砸在韩彪的脑袋上。韩彪连个屁都没放,翻着白眼就扑倒在地上。
众人傻了,彻底的傻了。就在眨眼间,宁韬跟韩彪还在合伙的对付燕疯子,把个燕疯子挤兑得身心俱疲,怎么转眼间韩彪就被放翻在地,宁韬手里却拎着把顶端挂血对板凳?
顶端挂血!众人齐刷刷的打了个激灵,看着宁韬那状死单薄的身子,心头不由同时冒出个念头:黑啊,这厮下手也太黑了!韩彪等人动手,还只是拳脚而已,这厮竟然直接动了板凳!
那姑娘更是小手死死的掩住檀口,满脸的惊异和不敢相信。
“呸!”宁韬往地上狠狠的喷了口唾沫,目光转向另外两名打手,勾勾小拇指说道:“你们两个也过来,刚才哥打得不爽,浑身筋骨还没有活动开,看你们体格还算壮实,上来让哥舒服舒服。”
两个家伙脸色顿时有些发苦,他们在街道上混的,打人不打死,顶多卧床休息几日,可宁韬这厮下手太黑,两板凳直接把人给废了,脑袋上的大口子可不是假的,正嗖嗖的往外冒血呢。欺负那些无力抵抗的人,他们是手拿手的在行,可是跟宁韬打?跟别人打那是玩狠,跟宁韬打那是要玩命啊!
俩打手相互对视,脚步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宁韬瞅得清楚,把凳子往屁股下面一放,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面,一脚踩在凳子背上,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带点嘲讽的口气说道:“怎么,没动手就想走?这小子是你们副帮主吧,你们就这么走了,不怕你们帮主弄死你们?”说着,他伸脚踢了踢人事不省的韩彪。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心里大骂宁韬,这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已经打算离开了,你还在这里招惹他们干什么!刚才你能偷袭把韩彪放倒,那是出其不意,现在面对面的对人家两个打架出身的流氓混混,你那抽冷子砸板凳的勾当人家已经防备了,凭你这小身板,凭什么跟人家动手?
那老板更是叫苦不迭,本来或者说上些好话,就能让韩彪等人放过他和侄女的想法彻底落空,这公子爷可是要把天给捅破啊。那姑娘双手扶着老板的胳膊,但是那双眼睛已经紧紧的锁在宁韬身上,那路见不平的燕疯子却再也没有进到她的视线内。
宁韬话音一落,两个打手的脸上同时浮现出害怕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帮主在他们的心里还是相当有分量。
“兄弟,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惹咱们虎头帮,要是有个好歹,找阎王爷告状的时候,只能说你自己不长眼!”其中一名打手咬咬牙,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颇有默契的冲着宁韬冲来。
其中一人,首要目标便是去抢夺宁韬屁股下面坐着的凳子,在他们看来,这凳子的威胁可远远大于宁韬。
“你们要不要脸,你们要不要脸!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们怎么真的二打一!”宁韬的脸色顿时哭丧起来,狼狈的从凳子上跳到一旁。
“哈哈,原来是银样蜡枪头!”抢凳子的那位见状大喜,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嚓!”
寒光陡闪,那人只感觉抓住凳子的那只手凉风忽袭,一柄闪着寒芒的小短刀硬生生的插在了他的手指之间,若是偏上少许,他这手指头还不掉下半拉去!
另外一人顿时停住了动作,额头上冷汗刷刷直流。刚才上板凳,若是受伤那最多头破血流断腿断胳膊,可这大哥怎么眨眼间就抽出刀子来了,这玩意儿要是捅到地方,那动动可就当真死人了。
“你们要弄死我,那我就先弄死你们!”宁韬冷冰冰的说道,话语间带着浓浓的杀气。
寒风扑面而至,冻着二人齐齐冷战不已。他们混的久了,那眼睛自然能够瞧得出来,什么是虚张声势,什么是没打诳语,方才他们被宁韬眼神扫过,连尾巴根子都嗖嗖的冒凉气,十分清楚宁韬在那一瞬间,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死人。
“好……好小子,你等着,你等着,咱们虎头帮不是好惹的,得罪了咱们,有你好受的。”那人色厉内荏的说道。
宁韬点点头,用短刀拍了拍那人的大脸,笑眯眯的说道:“好啊,我等着,要是找不到人,只需往南宫府递个帖子,咱们接着比划比划。”
南宫府?布匹成衣大佬南宫家?两名打手脸上顿时浮现出如丧考妣的表情,那个大家伙,可是连帮主都不敢伸爪子的地方啊。
不管怎么说,先把副帮主送到医馆看护,这半天功夫都耽误进去,二当家那上衣都要被血染透了。
两人无奈的躲避着宁韬,想要扶起韩彪,就此离去。宁韬突然伸出手,笑容依旧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等等,先别着急走,咱们还有事没完呢。”
还有事没完?非但俩打手心惊肉跳,连周围那些人也都是咋舌不已,这小子,没完没了了?
宁韬笑容很纯洁很无辜,他伸手拍拍身上的衣服,非常无奈的说道:“我这衣服,其中一半由这位燕公子赔偿,可剩下的一半,到现在还没有着落。要不,你们也写个借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