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青山,郁郁葱葱,偶有倦鸟栖林,也是双双对对。
宛若莺啼的呼哨声,就在群山中悠然响起,婉转反侧,颇有几分空灵之感。
几个脑袋从山顶处的草丛中钻了出来,其中一人兴奋的小声道:“大当家的,来了。这次是个肥羊,有三辆马车,其中一车里面有些软货,看来咱们山寨至少三个月不用出来打劫了。”
当先的一人,年龄并不是很大,长得眉清目秀,还梳了个潇洒的文士发髻。若是在别处看到他,断断不会认为他干的是这玩命的买卖,倒仿佛纯真不堪世事的文弱书生。尤其是那双大而清澈的眼睛,若是有那思春的小姑娘看了,定然在瞬间就被俘获了心去。
“呸!球的,你没听到咱们的暗哨里面,说人家带着二十几个护卫么?就凭咱爷们几个,别偷不到鱼反倒惹了一身腥!”书生这一张嘴,马上破坏了他那十足的文人形象,一股流氓气息扑面而来。
那喽啰的脸色顿时苦了起来,小声说道:“少当家的,咱们就剩下这几个人,实在没有多余的了。”
这句话一说,包括书生在内的四个人齐刷刷的怒视着他,仿佛跟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这人也着实有些憨厚,不自知的继续说道:“咱们伏牛山清风寨,想当年多威风,啸聚山林逍遥快活,官府围剿来了五百官兵愣是打不下来。谁想到老当家的误听了那贼官的招安,结果被菜市口砍了脑袋。咱们千里迢迢的从北方跑到南方,除了整天张着嘴要饭吃的娘们孩子们,就剩下咱们几个能打的了。”
大当家宁韬越听脸色越差,你丫的在这里感慨什么,老子还没有冲着老天竖中指呢!跟兄弟几个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睁开眼突然就成了山贼推举出来的大当家!虽然啸聚山林是宁韬从小的愿望,谁想到等待他的不是大马金刀耀武扬威,反而是百十口子饿的面黄肌瘦的老少妇孺那殷殷盼望的目光!
这哪里是威风凛凛的响马大盗,简直就是饱受摧残的难民营啊!本来打算偷偷逃跑,凭借无数后代知识混个地主老财的宁韬,看着饿的哇哇哭的娃子,还有走路都摔跤的老太婆,心那么一软,思想那么一高尚,再把大腿那么一拍,咬咬牙吼了一句:干了!老子就给你们大当家了。
拖家带口,好不容易在江苏境内寻了一处山脉,将众人安置好,手中那点粮食也没了踪迹。百十口子人,只能依靠野菜过活,一个个越发的面黄肌瘦。
宁韬一咬牙,抢!本来山里面有些荒地,想办法还能开垦一些,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大家都饿成皮包骨头了,谁还有力气去开垦荒田?
要抢就抢个大的!江苏乃富饶之地,全国粮食大部分要在这里征集,要是出了匪患,朝廷肯定要重兵围剿。所以,宁韬带着山寨中仅有的五个还能打的家伙,在这条要路上守了四天,就等肥羊落入口袋,一次吃个饱。
“滴溜溜!”
悠扬的呼哨声又响了起来,急促而短暂,隐隐约约有着兴奋的味道。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那车队离开了官道,开始向小路行走,好机会,好机会啊!”先前那山贼又叫了起来。
“咣!”大脚丫子直接踹在他的屁股上,宁韬拎着书生服的前摆,唾沫星子乱飞:“你给老子闭嘴,跟个老鸹似的,叫什么叫!”
那山贼在地上打了个翻滚,揉着屁股委屈的说道:“大当家,你不是说,你要以德服人,不再动手打人了么?”
“咣”“咣”“咣”剩下的三个山贼同时出脚,异口同声的骂道:“大当家说了,这是动脚,不是动手!”
宁韬笑眯眯的冲着那三个山贼伸出了大拇指,一副风轻云淡。
又是等了小半个时辰,那呼哨声时断时续,向他们汇报最新的情况。这车队五六十人,单单手里拿着兵器的,就有二十多人,却是当真有些棘手。
“滴溜溜!滴滴滴溜溜!”
正在宁韬思索对策的时候,又是一阵急切的声音传来。声音中满是兴奋和疑惑,还带着紧急催促的意思。
宁韬听着听着,眼睛登时直了:“哎呀,那车队的人自己打自己人啊,这下子可有意思了。乐子,让小六发过信来,看看他们到了什么地方,咱们吃香喝辣的时候到了!”
挨踹的乐子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放在嘴里滴溜溜的吹了起来。
在两座山峰中间仅容一辆马车通行的路上,一名彪形大汉恶狠狠的挥起砍刀,将面对那人砍翻在地。炸裂的热血瞬间将他半边脸上泼得满是鲜红,他狞笑着伸出舌头舔了口嘴边的热血,面目越发狰狞起来。
“兔崽子们,加把劲,今天爷爷我要人财兼收!”
与他同一阵线的十多名彪悍汉子同声呼喝,手里的武器挥舞得越发彪悍。另外十多人步步后退,却是力所不逮步步后退,最终还剩下四五人,将其中一辆马车保护起来。
“哈哈哈哈,一群乌合之众!”彪形大汉仰天大笑,单脚挑起一具尸体,擦了擦刀上的血迹,然后将大刀往肩上一抗,一步步的走向那马车。
“焦猛!你也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拿了咱们家的钱财,怎的不守规矩?”护卫中一人厉声怒喝,持刀的双手抖动不已:“小心我家大人带兵将你满门抄斩!”
“我呸!”彪形大汉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狞笑道:“出京几日,我便接到飞鸽传书,你家那老头子已经被投入天牢,不日问斩。他自己的脑袋尚且保不住,又如何来砍我的脑袋!”
他的话音刚落,那车子上陡然发出一声惊呼,还有陶瓷碎掉的声音。
“胡说!”那护卫头子声音凄厉:“我家老爷忠君为民,何来打入天牢之说!”
“得罪了梁太师,就算有天大的手段,也要乖乖的去见阎王爷!”彪形大汉呼呼挥舞了几下砍刀,脸上慢慢浮现出只有男人看到真空女人的笑容:“听说你家大小姐长得花容月貌,不如就跟了焦爷,凭太师对咱的器重,定然不会委屈了大小姐!”
“无耻!”马车内传来愤怒到极点的怒喝声,声音清脆悦耳,还带着几分娇柔的哭音,却当然让人心生怜惜。
焦猛的眼睛顿时发直,那笑容越发让人憎恨,他大声呼喝道:“兄弟们,把他们都砍了,回去之后素凤阁大醉三天!我请客,每人百两纹银!”
此话一出,他手下一众人登时眼睛发亮,刷拉拉的大吼起来,冲着那几名护卫扑了过去。
那护卫头领悲愤异常,也是大吼一声:“老爷,咱们把命还给你了!”说罢,双目赤红,带着那剩余的护卫,不要命的和那群人战在一起。
山腰处,宁韬几人汇合了小六,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的战况。
“大当家,咱们上吗?”依然是那个叫乐子的山贼问道。
宁韬眼睛一瞪,小声骂道:“屁股又痒痒了?”
乐子连忙捂住屁股,低着头不敢说话。
宁韬又观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形式,转头对那负责放哨的山贼说道:“小六,把弩给我。”
接过小六递过来的弩,宁韬低声吩咐道:“你们几人,一会儿我出手后,从山腰处分三个方向下山。记住,要尽量把草木惊动起来,不用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
乐子苦着脸说道:“大当家的,你这可是,难死我了,怎么走才算快,怎么走才算慢?”
宁韬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乐子的屁股上,从怀中拿出个小孩拳头的小布包,仔细检查了一番,又重新塞进怀中,便拎着弩弓便向山下摸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山下拼命的众人几乎已经见了分晓。护卫等人悍不畏死,爆发力奇强,竟然用六个人的生命,将对方的随从全部砍翻。
只可惜,焦猛终究是技艺高了一些,尽管后背上挨了一刀,但却是不深,于行动无碍。
“桀桀!”焦猛怪笑不已,将大砍刀往地上一扔,搓着手弯着腰,淫笑不已:“小娘子,天作铺盖地作床,今日便跟我老焦成其好事吧!”
“我南宫筝婳就算是自尽,也不会让你这贼子得逞!”清脆的刀铁声从车中传了出来,听声音里面的女子正拔出利刃。
“刚死的女人,听说更有味啊!”焦猛的怪笑声越发高昂了,依然慢慢的走向马车。
“你!你畜生!”女子的声音剧烈的颤抖起来,焦猛的话无疑将她以求自杀的心思打灭了。
“来吧,小娘子,只要你尝过我的滋味,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焦猛眼中的红光越发明显,一溜口水开始顺着嘴角往下滴。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草丛哗啦响起,一个狼狈的身影从中摔倒而出,紧接着就是吃痛的呻吟。
被人打扰了兴致,焦猛杀心顿起,恶狠狠的侧过头来,看着那小脸苍白,下颌骨不停抖动,连牙齿相撞都听得清晰无比的文弱书生。
“我……格格格……我什么都……格格格……没看见……”文弱书生煞白的小脸充满了恐惧,浑身不停的打着哆嗦,想要向后挪动,却浑身没有力气,只有一只手伸到了齐腿深的草丛中,紧紧拽着一把草,仿佛那草有什么神奇之处,可以救他的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