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尔夫礼堂,学校的重大事件一般都会在那里举行。在魔法师这个群体中,其实也是可以分成两类的。一类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身份而在世俗中像年轻人一样奋斗的,另一类是埋首于由无数个奥秘和神奇组成的瀚海几乎与外界绝缘的。没有目的的变强,没有目的的渴望魔法力量,那只存在于想象中。但总归,他们都是在爬格子而已。当然,如果有时要用荣誉的标尺衡量一下爬格子的速度、深度、广度,就需要在由多数人聚合而成的人群的注视下讲解一下爬格子的经验或经历了,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传承了吧。
范达因心里想着,看着礼堂被黄泥和松树包围,十一月的本应枯萎的常青藤却常青,可是绿色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再鲜艳,在沉顿的空气和阳光中,礼堂是阴郁的、幽森的、神秘的,栖居于黑暗中的高贵,难以触摸的冷漠隐密。
在仿佛是抗拒却诱惑的矛盾中,他从北面的大门走了进去。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盛会”,如果用形容此来概括这里,那就是“黑压压”,各个年级的学生一大片,人头攒动,仿佛思想上幼嫩无知的小鸡们聚集起来,羽翼未丰的它们等待着指引和抚育。因为来的晚的缘故,范达因只好站在最后面,从微弱的光线中分辨会台上的九道身影,其中的一个赫然就是久别了的阿帕西亚,身穿赭红色曳地的塔尼尼长裙,魅惑性感。她肌肤健康光泽,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范达因似乎也能感受到她轻柔均匀的呼吸,看到她小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饱满丰挺的胸口佩戴者象征皇室的金狮子徽章。
礼堂里光线微弱,如同是孱弱的呼吸,有进无出,像妖魔吞吐屡屡的烟雾,好在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硕大的银质家伙,十几根粗大的白蜡烛在上面放射着昏黄的火苗,就像黄昏时的那种光彩。
与阿帕西亚一道有资格坐在会台上的都是阿拉特斯院的杰出魔法师,有少数几个甚至还在皇家魔法协会中担任要职。
“魔法中的幻术理论如此多年为什么一直停滞不前,就是太偏于理论与魔法实验,却忽视了对人体本身的研究,现在我们很大一部分人仍未察觉自身灯下黑的情景。”虽然空间广阔,人群众多,但这道洪亮又带点冷酷和悲愤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在礼堂,应该是用魔法扩大了声音。范达因可以看到,上面一个30左右的魔法师在平静地发言。
“灯下黑!斯托勒,你难道转行作大文豪了?”旁边的一个人曳长了音调,脸上堆着嘲讽的浅笑,范达因认得那是新生年纪2班的魔法老师——麦肯锡,“就我们魔法界现在所了解的,幻术这种涉及到情景造设的新型魔法虽然对骑士类偏与肉体修行的人群有效,却很容易被具有魔法能力的人破解掉,只要顺着魔力流动的痕迹找到魔力源,那十有八九幻术就会被破解了,就像是一颗到处都有裂缝的蛋。那么为什么我们能不能先把这颗蛋补好,同时用理论深化一下?然后再去用实验改良,探究与人体的关系。”差不多有三百多磅的他肚皮滚圆,两层肥肥的褶皱堆出了个双下巴,随着看上去和蔼可亲的笑,肥肉微微颤抖。
“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跑题了,我们谈的可不是如何把这个学科完善,而是构造一个适合它发展的范畴。”另一个人说道。
“科林老师,我个人觉得幻术的发展最终还是要落实到它的基础物,那就是有生命的事物。想必不少人都知道,妖精天生就懂得这门技艺,一些鬼魅同样精于此道,由此我们可以思考:如何造成幻觉?如何控制幻觉?又该如何利用幻觉?”阿帕西亚开口道,给出了一个很宽泛的诱导。她的声音柔和却冷静,一如范达因当初所见。
突然,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光彩,她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范达因在微笑地看着她。阿帕西亚俏丽的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恍惚。
而范达因身旁的几个学生,似乎都感受到了那位高贵公主的目光。
“喂,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刚才公主殿下在看我。”其中一个低声对同伴嚷嚷着,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晕。
“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就你那张没有品位的脸,谁会去看。公主殿下明明是在看我,我这怀起的脸庞,忧郁的眼神,她会不会已经对我着迷了呢?”另一人毫不客气的反驳。
……恰好听到这些的范达因不言不语,但是内心中起了波浪。他强压下这种不平静的悸动,继续看着上面,其实是在与那双性感有力的眼睛对视着。
台上,一个德高望重的老魔法师点头微笑道:“这一点很有意思,大家都知道,我们所看到的东西其实是大脑所允许我们看到的,以往的大量实验也证明了眼睛不过是相当于开窗或通道一类的东西,所以,问题的关键在这里,”老人用苍白起褶的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在一般幻术的氛围中,通常我们的眼睛是正常工作的,但由于缪莱尔氏错觉在通过无意识的三大恒常性和感知暗示而发挥了作用,三大恒常性分别是:大小恒常行,形状恒常性,颜色恒常性。变化了的环境最终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于是我们被封闭的大脑愚蠢地欺骗了。”
……
……
不得不说,台上的那些人确实有着不俗的魔法造诣,直到结束,学生们才恍然原来时间过去这么久。这时原本静悄悄的礼堂内才嗡嗡地响起学生们意犹未尽的讨论,当然其中有不少话题是关于今天打扮得异常艳丽的阿帕西亚。
一栋用于接待、办公的房间中,气氛全然不似外面的冬天一样冰冷僵硬,相反是怡人而明媚的。壁炉燃烧着松木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松香味随着温暖的热浪扩散至空气中。
这间普通的房间中,少男少女进行着久别后的重逢。如果把这里范达因同皇室第七公主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惊讶的关不住嘴,合不下眼。
“好久不见了,范达因。”
“是啊,好久不见了,阿帕西亚公主殿下。”
似乎听出了范达因对陌生人一样的客套,阿帕西亚隐秘地皱了下眉毛,口吻不动声色的冷硬起来,“这就是对待老朋友的方式?”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现在我的身份不是什么王朝的公主殿下,而是你的老朋友,那么作为老朋友,我可以问一下,在学校的这段日子还好吗?”
范达因缓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介于不好不坏中间吧。”
似乎是被范达因的这种沉默的情绪所感染,本就话语不多的她也陷入了深沉中,她望着壁炉中的火焰,火红色的光在长裙上像波纹似的起伏,野性的红在静寂中燃烧。
范达因注视着陷入沉思中的她,眼神玩味又带着欣赏,好一阵子,他轻轻地说道:“你呢?你好吗?”
阿帕西亚回过头,道:“很忙,几乎没有时间去干别的。”她又沉默了,随后补充道:“高荻家族的那个丫头需要为自己的教训买单了,现在正是她父亲在爵位上前进的关键期……”至于为什么不提西塞罗,理由应该是男人的自尊或面子什么的吧,男人之间的战斗,她聪明地选择旁观。这不是冷漠,而是相信。
“不需要了,我和她不想再有任何的交集,恨也好,悲也罢。但还是感谢你,阿帕西亚。”范达因微笑,双手环抱住她,看着那双红艳艳的娇嫩樱唇,印了上去。
呆滞中的阿帕西亚似陷入了某种情境,没有抗拒这个本该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本该成为陌路人的少年的举动,甚至下意识地迎合。这熟悉的气味,拥抱,抚摸,早已超出了一般友谊的地步,但她却自行忽略掉了。
之后,似乎好长时间才醒悟过来的阿帕西亚只是轻轻推开范达因,她的粉唇略有些臃肿,但是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以前我相信你,以后我还是相信你,所以你并不孤单。”语气平静,话里异常的没有责备。
似乎刚才范达因的举动已经把两人间沉默的缺口打开,没有了天然横亘的尴尬,却更加自然了。两人又聊了一些生活和学习中的事,不时也会出现会心的笑容,时间很快流逝,长夜来临。
直到那道红色的身影完全在眼中消失,范达因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惆怅感,之前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是他少数没有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事物的时刻。
……
……
克丽丝汀的实验室里,“太阳升起,然后落下;花朵盛开,然后凋零;太阳落下,然后升起;花朵凋谢,还会盛开……”
“少年,你是想转行去当个文豪或诗人吗?然后讴歌或赞扬今天总是比昨天好所以珍惜每一天之类的肉麻语言?”克丽丝汀故作惊讶道问,还一边叼着一根葱白娇嫩的食指,可没过半秒表情就有些凶巴巴起来,“不是的话,就赶紧给我开工,这么慢腾腾的,难道是想偷懒吗?”
但是在范达因看来,这种“凶悍”却多少带了些可爱的成分。
“我看你是太悠闲了,不过我已经帮你解决掉你目前的苦恼了,”她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悄声道,同时她的鼻子做着嗅着什么的动作,眼神玩味地说:“第五研究室的候补成员,我已经给你挂了号,几天后和我出去一下,就当排遣无聊生活的休假好了。”
范达因觉的松了一口气,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嗯,啊,好吧。”
“别一副哭大愁深的表情好吗?你不知道,为了你这个名额,你的老师——克丽丝汀——我可是下了大力气才帮你争取到的,你们年轻人现在就是不知道珍惜啊。”她带了点责备的口气说道,在范达因来说难辨真假,不过很快又补充道:“何况还是跟着我这么一个大美女,而且,范达因,到时候还有别的美女加入到我的这次计划中哦,你可要把握住机会。”最后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总之脸上是那种奸计得逞了的笑容,看着她笑,微笑的范达因心中却涌起一丝不安,他有感觉,风浪不是向他吹来,但却会波及他。
嗯,这是男人的直觉,他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