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易微轻咳着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身处颠簸之中,浑身被震得酸疼,“哎哟”一声正要起来,旁边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你身子还未好全,再躺会儿吧,虽然是颠簸了些,但总比露宿荒野的好。”
易微转头,见是一个剑眉英目的中年男子,正半躺在她的对面,手执一本书饶有滋味的看着。易微警惕地说:“你是谁?”
那男子头也不抬,轻描淡写的说:“你问那么多来干什么,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说着不耐烦的翻了一页书。
易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此刻来说,还是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为妙。她眼珠一转,看了看那男子坐的位置,再看看自己的位置,筹划了一阵,心中便有了计较。
“你想逃吗?”正当易微要实施计划时,那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即放下书,一双冷冷的眸子毫无温度的盯着易微,把她看得心内一阵发憷,不禁往后挪了挪身子,直至背部抵住车厢壁才停住。
“你自己看一看车外的都是什么人吧?”那男子收回目光,又拿起书看了起来。易微警惕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子,用手轻轻撩起车窗的帘子,一见之下,心中顿时大安:但见车外都是少林僧众,虽风尘仆仆,但精神头儿却足得很,看来不像被威胁的样子。再往远看一些,只隐隐看见几匹马在前后走着,其中一人的背影不是别人,正是方梓寒。
易微心内定了下来,后劲一去,身子一软,顿时歪在车上。那男子瞥了一眼她,又冷冷说:“你决意留下来吗?”
“啊?!”易微愣了愣,不解的看着他。
“方梓寒已经对我们说要与你成亲了,这是真的吗?”淡淡的语气中含着些许恼怒。
“这……”易微脸一红,想起山洞中的互相剖白,心中一阵暖流袭过,顿觉一直漂泊的人生终于有了依靠,“这个……”
那男子看她含羞的神色,心中已猜到了答案,心中不禁一股恼怒。他又不是瞎子,自然看见灵悦对这位表哥是如何倾心、如何死心塌地的,现在又不知哪里冒出一个易姑娘,那个姓方的小子还说要与她成亲。虽然灵悦口中没说什么,但她眼底的哀伤,又怎逃得过他这个从小抚育她长大的柳伯伯的眼睛呢?
“姓易的人家,江湖上好像没有啊。你是哪儿的人?“
“我不过一个江湖卖艺的,从小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听师父说,我是个孤儿。“易微心中在暗暗揣测这个男子的身份,为什么他对自己的婚事那么上心呢?
“一个江湖卖艺女子,哼哼,你接近方梓寒有什么目的,从实招来吧!“柳涯冷笑几声,语气里满是轻蔑。
“什么?!“易微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一个江湖女子,恐怕,你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吧?”柳涯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衣着素朴的女子,见她长相清秀,面带病容,然而最让人难忘的却是她的眼睛,流露出一种特别的神气,只需一眼,终生不忘。
如果她不是抢走小悦心爱的人,也许他会十分赏识这个女子,那种眼神里特有的自己的孤傲,实在让他顿生惺惺相惜之情。
就在他心内暗暗叹息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随后,车帘“呼”一下被掀开,方梓寒面带怒色的站在车外,一把把还未反应过来的易微拉了出来,接着瞪着柳涯,冷冷的对他说:“柳大侠,我的事,你管的也太多了吧!”说完一下抱起易微,轻轻放在自己的马上,自己也飞身上马,一挥马鞭,马儿四蹄腾飞,扬起一阵尘土,两人转眼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内。
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得好久没回过神来。灵悦见此,忙跳下马,奔到马车前,急急地问柳涯:“柳伯伯,你干了什么,让寒表哥这么生气?是不是你欺负易姐姐,被他刚才听见了?“
“小悦啊,我没做什么啊,我只是帮你争取你的幸福而已,谁知道那小子他……他冥顽不灵啊!“柳涯见灵悦面带愠色,连忙辩解道。
“什么帮我争取我的幸福啊?柳伯伯,你真是……哎呀!“灵悦一听更生气了,一跺脚,翻身上马,狠狠地抽了胯下的马儿一鞭子,那马长嘶一声,立即奔着方梓寒消失的方向而去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众人在议论纷纷,了悟一笑,走至车前,向正望着灵悦远去的方向失落的柳涯说:”柳大侠,这些事,就让他们慢慢去弄明白吧。我们这些局外人,还是不好插手的。“
柳涯长叹一声,放下车帘,了悟微微一笑,制止了正要上前问询的彭铁虎,吩咐道:“继续前行!“车轮声响起,众人又继续向四象山方向前进了。
“微儿,“骑着马奔了好长一段路后,方梓寒勒停了马,把易微轻轻扶下马,深情地抱着她的双肩,”你不要管那人胡说,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一直爱着的人,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行吗?“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易微轻轻挣脱他的手,“我不过是个江湖女子,家底不清不楚,和你这位江南剑侠的儿子成亲,确实会引来猜忌。”
“微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这不像你啊!”方梓寒紧紧的抱住她的肩膀,“只不过一些话,就让你退缩了?”
“不,我没有退缩。”易微抬起头,对着他的双眼,“退缩的前提是对的结果。而我们,却不是对的结果。”
“你怎么知道不是?”方梓寒牢牢的盯着她的双眼,眼中哀伤的神色不禁让易微低下头,“就凭这身世,你就说不合适?那那天晚上我们在山洞里说的那些,你都不记得了?”
“方公子,你不要这样。”易微想挣脱他的手,可是怎么使劲都挣不脱。无奈之下,她放弃了所有的努力,一双清亮的眸子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低声说:“就当做了一场梦,放了我,好不好?”
看着她眼里哀求的神色,方梓寒心中一酸,难道,结局就这样无奈吗?
他和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吗?
家世,一个荒唐的不能再荒唐的理由,竟然成了那一块最大的绊脚石?
江南剑侠的儿子,呵呵,多耀眼啊,就是因为这个,自己和心爱的人竟要天各一方。
他无奈的笑笑,眼泪竟要夺眶而出。他红着眼睛,双手在一点点的松开……
易微心内也一阵阵抽痛,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是个孤儿?因为门户之见,她心里实在是不甘心!可是,若是自己嫁了他,那他一辈子都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一辈子都不会开心。她实在是不想自己的存在带给他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要你记住的,都是我的好,我不希望在你的记忆里,夹杂着半点因我而起的痛苦。
易微淡然一笑,正想转身走开。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两人齐齐看去,见一骑马踏尘而来,奔到他们不远处便停下,骑者翻身下马,几步抢到他们面前,急急地说:“易姐姐,你不要误会,柳伯伯不明其中道理,胡乱说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哈!”
“文姑娘?”易微有点糊涂,她不是很喜欢方公子的吗?怎么今天……
“易姐姐,表哥真的很在乎你,你自己也很在乎他,不是吗?为什么要放弃呢?”灵悦一手拉起她的手,一手拉过呆呆看着自己的方梓寒的手,然后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抬起头看着他们。
“文姑娘,你不知道,我们……”
“易姐姐,”灵悦眼神清澈的看向她,“临阵退缩从来不是你的性子,背信弃义更不是你的本质,为什么只不过几句话,你就违背自己的心呢?”
易微的脑袋轰的一响,“为什么你要违背自己的心呢?”这句话重重的打在她的心头,她不禁自问:“为什么我老是要违背自己的心呢?因为师父,我违背了自己的心,埋藏了自己对方公子的爱慕;因为那个男子的几句话,我违背了自己的心,忘记了自己曾说的话,想要离方公子而去。我不是这样的人啊,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不去追求自己的心而活?”
她不断自问,不断的问自己的内心,更加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心内的妥协竟然是那么可笑。如此想着,她竟不禁轻轻笑出声来,原来,原来自己最怕的,竟然是自己。
“微儿,你怎么了?”方梓寒紧张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方梓寒,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易微板起脸,一本正经的看着方梓寒,“你……你害怕吗?”
“不怕。”方梓寒看着她的表情,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低头,轻轻附在她的耳边,“我相信你,因为你也相信你自己。”
抬头,一脸阳光般的笑容。
易微也笑了,忽而走上前,轻轻拥住了他。
原来他相信我,仅仅是因为我也相信我自己。
原来是我自己,才让他放开我;也是我自己,让他抱住我。
那么以后,就让我好好相信自己吧!
家世,实在是一个无力的借口。
灵悦在一旁,看着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不觉充满了眼眶。
易姐姐,寒表哥,祝你们幸福。
“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免得他们记挂。”方梓寒忽而想起什么,一下扶起易微。灵悦连忙转过身子,免得他们看见她的泪水:“嗯,好,我们快走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奔至马前,翻身上马。方梓寒也扶着易微上了马,一扬鞭子,两匹马长嘶一声,立时飞起四蹄朝来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