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出来之人正是易微。那天摆脱了兰岚后,她带着方梓寒一路狂奔,生怕敌人追上前来。马匹乏了便重新寻觅市集买马,就这样急急赶路,终于赶到了少林寺。方梓寒内伤未愈,又是这样奔波,几乎一路上都是昏迷不醒,幸得车中有灵丹妙药吊住性命,不然还未赶到少林寺,早就咽气了。
上了少林,易微忙去求见了悟大师。了悟也从弟子处听闻了大概过程,他本与方舜夫妇相交甚深,互相佩服对方的修为,如今老友有难,怎能不帮?当即便让弟子收拾出一处厢房让方梓寒疗伤,易微因往日的相救收留之恩,以及放心不下,思虑良久,还是决定留下照顾方梓寒。
了悟大师一搭方梓寒的脉搏,当即吃了一惊:“怎么,方公子竟是被本家内功所伤?!”易微一时语塞,良久才缓缓道出了前因后果。了悟既是敬佩又是感慨:“唉,方大侠人品竟如此高尚,当即是世间少有啊!”见易微眉头紧锁,又宽言道:“易姑娘,方公子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调养时间要比平常长了些,并未危及性命,你尽可放心,老衲自当尽力医治。”易微才长舒一口气,盈盈跪倒:“多谢大师相救之恩。”
了悟把她扶起,嘱咐弟子好生款待方梓寒和易微。易微心中异常感激,照顾方梓寒之外,又帮着少林干些活儿,以此答谢了悟的恩情。
这日方梓寒吃过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易微听他呼吸均匀,料无大碍,心中甚是喜悦,正要收拾一下便去后门替少林弟子洗衣,哪知一出门便撞见了灵悦,顿时一愣。这时灵悦已跃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衣袖急切地问道:“我表哥呢?我表哥在哪里?”
易微反应过来,看着一脸焦急的灵悦,心头不禁微微一酸,心想道:“她来啦,他就不再需要我了。”伸出右手往身后的房间一指。灵悦“嗖”的一声便窜了进去,她虽拄着拐杖,但行动依然迅捷。霜儿、静闻和江敬见此,也都抢入房中。易微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轻叹一声,也缓缓走进房中。
灵悦冲入房中,只见内里床榻上睡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她几步跳至床边,轻轻坐在床沿上,把拐杖倚在床边,伸手把床上那人轻轻扳过来,一瞧见那人的模样,顿时泪如雨下,只是哽咽的说了一句“表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霜儿走近床边,见床上的人头发凌乱,憔悴万分,一脸病容,不过双颊微微透出血色,看来也无大碍,便轻声安慰灵悦:“姑娘,你也别太伤心,公子……”
话未说完,只听方梓寒“嘤咛”一声,竟缓缓睁开眼来。他一睁眼,便看见灵悦满是泪痕的小脸,吃了一惊,随即却苦笑一声,喃喃道:“我又看见表妹啦,唉,怎么老是出现幻觉……”转了个身子,又要合眼而睡。
灵悦心中一阵感动:“原来表哥心中是一直有我的,他没有移情于别的女子,他没有……”心中激动,泪水更是流得更多,“滴答滴答”正好打在方梓寒的背上,迅速在他的衣服上蔓延开来。她不识世事,认为这便是男女之情,哪知方梓寒之所以心心念念着她,其实是因为当日是自己气走了她的缘故,心中难免有愧疚,和男女之情实在扯不上半点关系。
此时他觉得背上有点凉凉的感觉,耳边又实实在在传来抽泣之声,便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来,盯着灵悦看了好一会儿,才双眼发亮,一把抱住她的臂膀,惊喜的道:“小悦,是你,是你!你终于回来啦!”随即向着门口大喊,“爹、娘,小悦回来啦!”话一出口,便立即想起爹娘已不在人世,眼睛顿时暗淡下来,脸也一下变得苍白。众人见此,均是心下嗟叹。
灵悦反手握住方梓寒的手,轻轻道:“表哥,你别怕,你还有我呢。”方梓寒一下抬起头,正好对上灵悦坚毅的目光。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同时还有自责:“连小悦都知道进取,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如此想着,心中勇气大增,眼前仿佛看见自己伤势大愈、手刃仇人的情景,不觉嘴角浮现一丝微笑。灵悦见此,也微微笑了。虽然她的脸上还自挂着泪痕,然而满脸坚毅的神情却将她的小女儿之态掩住,让旁观者觉得这位娇滴滴的小姐,仿佛一瞬间便长大了一般。
方梓寒忽然想到一事,目光在人群之中转来转去,似在寻找什么。江敬微微一笑:“公子可是找易姑娘?”刚才他听灵悦叫了一声,只知易微姓易,加之一路上也听到不少小道消息,说有个姑娘横冲直撞,驾着辆马车直奔少林,推算日子,应是易微和方梓寒两个,又想既是这名女子送方梓寒上少林,必是了解许多情由。要是能告知天下,群雄必然奋起,这样一来,剿灭巽冥教又多了两份胜算。
方梓寒点点头:“这几天不是她一直在照顾我吗?这会子又跑到哪里去了?”语气里满是关怀之意。
“我去找找吧。”霜儿说道,便要往外跑,一直沉默不语的静闻忽然开口说:“你人生地不熟,少林弟子看见了恐怕会难为你,还是我去吧。”说着便抢到门外。其实找易微跟熟不熟路没半点关系,静闻之所以借口出去,实是因为见灵悦与方梓寒在自己面前这般亲热,心中苦恼异常,只觉自己体内仿佛有一股气乱窜乱撞,快要发疯一般,若自己再不避开,恐怕当场便要失礼。
他匆匆窜出,脚下一刻不敢停,待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才缓缓停下,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儿,不禁苦笑两声,心道:“文姑娘从头至尾,都没正眼瞧过我,一心只记挂着她的表哥,我又何苦如此?”然而心中虽这样想,对灵悦的情根却是越种越深。他自小出家,十几年来一直跟着师父修行,抑制****。谁知灵悦的出现,竟自令他怦然心动,只觉世上未有人能及得上她。但是武当派教条森严,岂容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心中虽知不该,但抵不住对她的日夜思念,到后来竟至不可自拔。
倚在墙上思索了片刻,静闻才缓缓直起身子,调了调呼吸,问了几个僧人,才知易微到后山的小溪去了。他一路觅来,只见易微呆坐在溪边,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两眼直直的盯着溪水,不发一言。
静闻走上前去,轻唤一声:“易姑娘。”见易微似乎没听见,依然呆坐着不动,又大着声音叫了几声,易微终于回过神来,见是一个小道士,便起身行礼道:“道长不知有何吩咐?”
静闻连忙回礼:“不敢当,不敢当。贫道只是来请易姑娘回去,好好给我们讲讲方家的事,绝不敢当此大礼。”
易姑娘“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物事,轻轻地抚摸着它,随即长叹一声。静闻此时才知道她所拿的原来是一副卷轴,也不知有什么用,心下奇怪,但此时易微已迈步远去,他只好发足紧随,也不开口问这是什么。
不多时,他们已来到方梓寒养病的房内。此时灵悦扶着方梓寒在床上坐着,江敬坐在椅子上,霜儿觉得自己是丫鬟,坐着不太妥当,便垂手站在灵悦不远处。另有一位和尚端坐在床边,正是了悟大师。易微和静闻踏进屋来,所有人便都一凛神,眼睛直直的看着易微,看看她到底能说出什么事实来,其中数方梓寒最为迫切,身子绷得直直的,几乎要从床上摔下来了。
易微详详细细的述说了那晚的经过,说道方夫人命她快走时,她停了一停,伸出手中的卷轴,看着灵悦说:“这是方夫人让我带给你的,你现在拿去吧!”灵悦一愣,伸手接过卷轴,见缠卷轴的绳结的马马虎虎的,想是方夫人是临时把它卷起来,自是顾不上什么整不整齐的了。她凝神看了一会儿,右手快速扯动,一眨眼的功夫便把绳索解开,一手执住一端,缓缓展开,忽然她惊呼一声,双手顿时停住,方梓寒伸头看了一眼,也是轻叫一声,两张脸顿时变得煞白。
灵悦拿着卷轴,双手不住的颤抖,紧紧咬着嘴唇,泪水顿时涌满了眼眶,最终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甚是伤心。方梓寒转过头,不发一言,双目无神,只是低头在想些什么。
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面面相觑。霜儿见灵悦因伤心过度,手上无力,卷轴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便蹲下身子去捡。那时大家都看到了,那副卷轴其实是一副画,画的是一女子正自拈花微笑。只见那女子容貌秀丽,绿衣飘飘,尤是双眼,仿佛会动一般,可见该画工的技艺高超。
霜儿忽而“咦”一声,惊奇道:“这画中的女子,怎的如此像姑娘?”大家又都向灵悦望去,虽然她脸上比这画中女子少了些许成熟,但较之之下,的确很像。大家心中不禁又起了疑惑。
方梓寒这时缓缓说道:“那自然很像。因为画上的是我姑姑,是小悦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