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曜院。
甄氏从春晖院出来就始终一言不发。二娘察言观色,一回去就把三娘拉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今日是哪根筋不对?好端端的去招惹阿萱做什么?”二娘对嫡亲的妹妹也不客气,劈头盖脸的数落起来。
三娘很是委屈,“我是想帮大哥哥啊!以他的性子,禁足比挨板子还要让他难受千百倍。母亲求了这么多次,祖母都不肯放人。若是阿萱能担下所有罪责,不就没大哥哥什么事了。”
二娘斜了她一眼,“你帮阿骥?你以为我会相信?”
三娘一向嫉妒唐骥在大房的地位,他虽是庶子,可甄氏有时候待他比待亲生的二娘三娘还要好些。为此,明里争宠暗里使绊的招数也没少使过。这会子突然站出来打抱不平了,二娘怎么可能相信。
三娘见瞒不过心明眼亮的姐姐,便将嘴一撅,“哎呦,大哥哥怎么说也是咱们大房的人,我帮自己人还有错吗?怎能让阿萱那个死丫头讨了便宜去!”
“哎,只怕是越帮越忙啊!”
三娘不明所以的看着二娘。
“这种事本就是能不提就不提,大家都巴不得早早地抹过去才好。别看祖母面上严厉,只消日子一长,再加上母亲从旁敲边鼓,阿骥被解禁也不是什么长远的事。你可倒好,非得当着众人的面再把事情挑破了说,还逼着祖母给个交代,这不是将了祖母一军,帮了倒忙吗?!”
三娘还死鸭子嘴硬,“我哪敢逼祖母啊……再说了,二婶婶还说话了呢……”
二娘对这个不上道的妹妹很是无语,“你以为她真是一番好意?这些年来她一直想插手管家,一直跟母亲做对,你以为她真会替大房的人说话?她那是想提醒祖母,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揭过去了。话虽是正着说的,意思却得反着听!就算是祖母顺着她的话把阿骥放了,她不也落得个顺水人情吗!”
三娘恍然大悟。
“更可气的是,你还巴巴的跳出来帮衬着!你俩把祖母生生架了上去,祖母不给个态度怎么行?!人家再趁机垫两句话,祖母为了保持公正,也只得答应下来。”
三娘懊悔不已,她竟然在刚才那场夺权战中成了帮凶,帮着对手打败了自己的母亲!
看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二娘终是不忍,“事已至此,我也并非是要秋后算账。之所以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其中的利害,以后切莫傻乎乎的再被人当枪使了。”
三娘连连点头,“那……以后府里的事就都要二婶婶做主了?”
“那也未必。”
三娘又傻了。
“祖母并未把话说死,听她老人家话里的意思,只是让二婶婶‘帮着操持’。至于如何帮、帮多少,可没说得分明。”
三娘这才多云转晴了,拉着二娘的手连道:“还是姐姐聪明!”
“你莫要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不审你了。快快从实招来,为何会主动为阿骥说话?”
三娘没想到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觑个空子就想逃走,被二娘手疾眼快的一把逮了回来。
二娘一副“早知你会如此”的样子盯着她看,把她盯得心里直发毛。
“哎呦,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大哥哥说只要我帮他,他……就把手里那几幅姚郎的画送给我……”三娘越说声音越小,扭扭捏捏的脸都红了。
“我就说嘛,原本不对付的两个人突然变得这么齐心,原来是美、男、计啊!”
二娘故意拉长着声调,三娘窘得耳朵脖子全红了,忙不迭挣脱二娘的手,一溜烟跑走了,身后洒下二娘银铃般的笑声。
一直到了自己屋里,三娘脸上还是热辣辣的。等她静下心来仔细回想,越发觉得自己窝囊得很!追根究底,一切都是拜五娘所赐!三娘心中怒火重燃,发誓一定要找机会跟五娘好好算算这笔账!
那边厢甄氏的正房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甄氏实在没心情在这个时候跟江氏谈论什么“管家之道”,只略说了几句就借口身体不适,送走了江氏。
周嬷嬷见甄氏兴致不高,便挥退了丫鬟们,给甄氏递了杯参茶。
甄氏幽幽地道:“过几日就是大娘的生忌了,你帮我多预备些香烛元宝。”
“娘子放心,老奴早就打点好了。”
“哎,我那可怜的阿蕊,才将将出了满月,就……”想到亡女,甄氏不禁悲从中来。
周嬷嬷赶忙劝道:“娘子莫要哭坏了身子,您这些日子眼瞧着就憔悴了许多呢。”
甄氏拿帕子擦擦眼角,“被夏曜院的那个整日里盯着,我就怕行差踏错,哪敢稍有松懈啊!可如今……到底是让她得逞了。”
其实这次的事说小不小,毕竟伤了三房的嫡长女;可说大也不大,三娘已然没事了。之前唐骥做的荒唐事多了去了,也没见老夫人迁怒于大房;这次充其量算个从犯,如果以此作为褫夺她管家权的理由,似乎很说不过去。甄氏真搞不懂这位老夫人的心思了。
“终究还是因为我自己不争气,没能给唐家生个儿子吧。”这是甄氏心中永远的痛,她总共生了三个孩子,全是女孩。
“娘子千万别这么说,老夫人没埋怨过娘子。这些年夏曜院的没少上蹿下跳,老夫人不还是一力支持娘子您来管家。这次想必也是另有打算吧。再说了,娘子不是还有大郎嘛。”
一想到这个姨娘生的儿子,甄氏就十分纠结。唐朝延续了很多魏晋时期士族门阀制度的风气,对于嫡庶之分看得很重。唐骥占了长却不占嫡,唐骁却是二房正经八百的嫡子。三房至今还没有儿子,自不必说。若是往远了看,唐老爷如今年富力强,又有军功在身,将来封个世袭爵位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按理说这爵位是该传给大爷唐远,可到时候恐怕也要考虑到孙辈的因素吧,一个是长孙,一个是嫡孙,想必也要做一番计较。
这番盘算甄氏自然不能拿出来说,只道:“毕竟隔了层肚皮,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跟我一条心。”
“娘子对大郎这么好,饶是冰做的心肠,也早被捂化了。咱们大郎虽说胡闹了些,可对您这个嫡母还是尊敬顺从的,娘子不必多虑。”
“希望如此吧,那我的一番苦心也算没有白费了。”甄氏端起茶杯,呷了口参茶,一丝苦涩于齿颊间蔓延开来,“宋姨娘最近如何?”
宋姨娘是唐骥的生母,出身于有田有地的良人之家,算是贵妾。当年甄氏一连两胎都是女儿,为了唐家的香火考虑,老夫人便做主给唐远纳了这门妾。甄氏一向不敢忤逆老夫人,心里不舒服却是有的,便赶着跟宋姨娘前后脚怀了身孕。结果,宋姨娘不负所望,一举得男。甄氏比宋姨娘晚临盆月余,却还是生了个女儿,就是三娘。从那以后,大夫人生不了儿子的传言就在府中不胫而走。而宋姨娘也在生产时伤了身子,从此落下了病根。所以这些年来,唐骥倒是跟在甄氏身边的时间多些。
周嬷嬷回道:“刚开春倒春寒那会儿病得重了些,这几个月靠着药材调理,总算缓了过来。可前几日听说了大郎的事,病情就又反复了。”
甄氏闻言将茶杯往床几上一顿,“是哪个多嘴的说出去的?不是让你们瞒着她吗?她那身子,哪还经得起这种刺激?!”
“娘子您是菩萨心肠,可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哪是想瞒就能瞒住的啊?您放心,郎中已经瞧过了,也重新开了方子,正按方调养着呢。”
甄氏这才松了口气,“回头你去趟库房,把年前我娘家送来的那几株高丽参寻出来,给她送去吧。对了,也去阿骥那里看看,若是缺了什么吃的用的,赶紧着人送去。”
周嬷嬷一一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