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完后,陈旭元和范启良相顾无言,一时尴尬,两人不约而同说出“谢谢”,而后相视一笑,点头不已。范启良脸上再也不见戾气,陈旭元也不复没事找事的模样。
陈旭元道:“说一千道一万,我都该谢你。我昨晚哪里是救你,分明就是自救。况且……那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根本我就是毫无意识。而你却不计前嫌,担着风险帮我遮掩,仓促间为我编出如此荒诞的理由,我不谢你,还该谢谁?”
“话不是这样讲的,”范启良笑眯眯道:“你先是不惜和你朋友翻脸,将我从他掌下救出,后又第二次把我从文德嗣嘴下救出,最后又古里古怪地杀了文德嗣。这来回几次,任一次你慢一点,我想替你遮掩都没机会,我还不该谢你么?”
“似乎也有道理,”陈旭元灿然一笑,一拍大腿,“我们这样生死与共过的朋友,也不必说谢了,从此我们就是……就是……好兄弟……好朋友了!”
范启良脸一红,体会到陈旭元将好兄弟改成好朋友的意味,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这人脾气不好,从来也没有什么朋友,你能不计前嫌,我是很欢喜的。其实平日里,我看你们这种人呼朋引辈,心中无比羡慕,只是自己的性子不好,又不能离开内狱……”
“是么,你不能离开内狱么?”
“这个……那倒不是,只是最好不要离开,”范启良本来颇有些兴奋的脸上黯淡下来,叹了口气道:“唉,都是些陈年往事,你不要再问了。就算知道也没什么意思,况且于我而言,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看,你那个惊天妖术的事,我不也没有深究么?”
“不不不,”陈旭元连连摆手,立刻冷汗直流,“我那个……那个真不是我,我真的不会妖术,我也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前也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到现在我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又惊又怕。”
俩人又聊聊一气,气氛融洽,相见恨晚,宛若久别重逢的老友。
最终聊到中午,老洪拍门问范启良的午餐吃食,陈旭元这才站起告辞。范启良也不挽留,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底,自己也要安排些说法,便着老洪送他出门。
陈旭元当着范启良的面,推阻老洪道:“你不要送我,你家大人身体也不好,你好好照顾他。内狱里就你一个人还要前门后门的支应,还送我作甚。”说完陈旭元觉着没能表达出对范启良的关切之情,又恶狠狠地对老洪道:“你粗手粗脚的,若是照顾不好你家大人,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结果范启良先受不了了,怒斥道:“陈旭元你疯了吗!老洪不是我的下属,他是内卫府老人,是老前辈,就算是楚老爷见了他也要恭敬地叫一声老洪或是洪老!他是见内狱无人,这才帮忙照顾我,你不要胡说八道!”
“啊……洪……老……”陈旭元尴尬了,拱了拱手,上下打量了一下老洪,只见他依旧猥琐,毫无官威,估计是干了几十年也晋升无望的老忠勇郎,除了资历和年头也无可称道。
老洪饶有趣味地看着陈旭元,居然也是上下打量个不停,陈旭元却不再理他,道个别便匆匆离去。
内狱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他长出了一口气——方才在里面的其乐融融一多半都是装出来的。对范启良,他一千零二十四个不放心——女扮男装的变态狂,不能离开内狱的忠勇郎,有这么多秘密的人,怎么让人放心的下。
他也琢磨过斩草除根杀人灭口这种事,可是刚刚发生这么大一件事,唯一的幸存者便又死于非命,他很难不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楚忠君,之前的模样已经明明白白在脸上写着我不相信你几个字了。
陈旭元挥了挥臂膀,只觉精力充沛,心中暗道蹊跷。范启良不像是骗他,可是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了呢?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明明受伤严重,可是今天却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振奋,似乎比之前还要有力气。范启良和胡圣勇也倒还情有可原,他们沾了血族的血脉,我没有啊!
说到血脉,又是另一件麻烦事。孔仁义以为自己办事得力,亲赴内狱冒死杀光了文家妇孺,断绝了有人要用妖族血脉谋害天子的念头。可是,真实情况是,灭了一个又新生出来两个,这还没算胡圣勇盗去的那一点妖血。
孔仁义以为解决了一个妖族血脉,殊不知若是有人存心用妖族血脉来谋害天子,胡圣勇和范启良也一样可以提供——虽然这俩人明显没有文德嗣那么神勇,可是异于常人是跑不了的。
唉,陈旭元晃了晃头,似乎事情变得大条起来了。孔仁义不知道范启良和胡圣勇这两条妖族血脉的存在,范启良和胡圣勇多半也不知道有人要用妖族血脉来谋害天子的事件——这中间知道整个事件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可自己又是两头不敢泄露,可任一头出事只怕都能寻根溯源找到自己身上——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陈旭元一步三摇地回道德社,一路上免不了鸡飞狗跳、家家闭户,这些都是净街之虎每日上街必备功课。
他回到道德社,正琢磨着如何支开赵叔元,单独和魏神通说说今天这事,可是走到道德社门口,居然迎面撞上赵叔元正在怒斥卫子峰的场面。
这卫子峰自打被赵叔元斥退后,倒是每日都来问安,恳请三叔移步卫家庄园下榻。而每日赵叔元都要怒斥他一番,又毫不留情地拒绝。
陈旭元一见这个场景便想要躲开,可赵叔元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他,大喊一声,把他逼到最前面。
卫家来了也有七八个人,个个锦衣玉带富贵逼人。这帮人被神剑山庄三少爷大怒折辱也就算了,可眼看着陈旭元施施然从人群穿行而过站到三少爷身旁,无不怒目而视。
“旭元,你快安排你的人,将这帮人赶走,日后也不许他们踏足磨纹坊。”赵叔元两颊鼓胀,气冲冲地抖着肥肉道。
“这个……”陈旭元一脸苦笑,拱手道:“卫老爷,诸位老爷,兄弟我对诸位可没有不敬的意思,可是三少爷的话……,你看……诸位是不是……暂且……”
卫家是江南首富,用银子砸也能把陈旭元砸死,所以陈旭元并不想惹下这样的仇家。可即便他如何陪着小心,卫家人还是迁怒于他,恭敬地给赵叔元见礼,狠狠地给他脸色看。
待众人离去,赵叔元才嘿嘿一笑,问道:“旭元,你看我刚才表现如何?”
“你……颇有王霸之气,”陈旭元苦笑,“你如此折辱卫家又是何苦呢?”
“哼,”赵叔元笑道:“神通说我不够有气魄,所以用他们先练练。你可不知,我大哥二哥是何样的人物,举手抬足都是宗师气派,令人心折。”
唉,你练王霸之气,也不用把我们哥俩都扔进去啊!陈旭元心中嚎叫,那可是江南首富啊!你没看刚才的他们的眼神吗!
赵叔元说笑两句,正色道:“旭元,我们吃饭吧!”
“啊……到饭点了,兄弟我的疏忽,你且去偏厅稍等,我去安排一下。”
“千万不要太油腻,最近我不喜荤腥,少有几个肉菜就可以了。”
“叔元,你都瘦了,形销骨立,这样下去迟早会瘦成我大哥那个样子,他那个瘦猴一样的身材,哪里还有什么王霸之气。”
“没办法,行走江湖,总是鞍马劳顿,食不下咽。不过你也言之有理,那就多来几个肉菜好了。”
陈旭元一笑,自去给赵叔元安排七八个荤菜不提。
陈旭元转到后院去寻魏神通,结果和从后院往前走的魏神通撞个满怀。陈旭元倒还算了,脚步沉重身材庞大,魏神通那可是灵巧轻便的人,居然能撞上,可见他有多心不在焉。
“大哥,你怎么了?”
“我?”魏神通皱眉道:“老二,你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这种事你也能乱答应?”
陈旭元是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看魏神通脸色不好,只能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神通拉他到院内,小声道:“你不知道内卫府和应天府正满城抓道士么?你怎么把两个道士弄到家里来了?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居然还是道士!”
“我?道士?家里?!”陈旭元听迷糊了,比比划划道:“大哥你等会,把我说糊涂了,你是说我在家里藏了两个道士?没有的事啊,我早上刚出门,刚回来,我藏什么呀我。再说我要藏,我也该藏女人,我藏和尚道士又是什么道理。”
魏神通点了点头,拉着陈旭元往后面走,边走边解释道:“一早上开始,内卫府就开始满城抓道士,不问缘由不讲道理,就是先抓后审……”
陈旭元点头,他在内卫府门口见到方有道时,方有道正要干这事。
“……结果,半中午,两个道士上门来,说是你的朋友,你让他们来道德社呆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觉着不会有人红口白牙的在我们哥俩面前撒谎,就信以为真,把他们引进来,藏在后院厢房里。”
俩人说着话,到了后院,陈旭元满腹迷惑,开门一看,大吃一惊,“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