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元驱赶着文家十来口老小进了内狱。
那十来个妇孺本来都有些惊吓过度地麻木了,即使见到忠勇郎亮闪闪的长河刀也都无动于衷。但说也奇怪,这些妇孺一进内狱,走在内狱阴森灰暗的甬道上,居然立刻嚎啕大哭,也不逃跑也不反抗,只是个个瘫倒在地,把陈旭元惊得束手无策。
怕什么来什么,陈旭元连哄带骂也未能让这些人消停,果然把臭脸范启良哭出来了。
范启良一看这一地狼藉,小尖脸一仰,大骂陈旭元,“这是什么呀,你干什么?叫你请大夫,这就是你请的大夫?能把这么简单的差事办成这个蠢样,你还真是有种啊!”
陈旭元一肚子火,心想,这个死太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地的女人小孩,明显是人犯,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娘的,这是专门找我麻烦呀!也不知道我哪里冒犯了他,这么找我的碴!
腹诽归腹诽,陈旭元还真没有和范启良叫板的打算,因此也只能忍下气来,拱手道:“启禀范大人,这几个都是文家的人犯……”
“你放屁!都是些妇孺,能是什么人犯?他们能干什么?能犯什么罪?充其量就是打了你爹娘,或是把你家孩子扔井里了。”
陈旭元气得脸都黑了,手摸腰际钢鞭,心想,这他妈才叫骑我头上拉屎呢,我什么没说,直接侮辱我家人——虽然我没有家人,但我也不能忍下这口气,要不然这混蛋还以为我是软柿子,随便他捏。
陈旭元深吸一口气,目露凶光,毫不掩饰地盯着范启良。可是范启良丝毫不怕,也对,一个郎官怎么会怕忠勇郎呢。范启良用更加凶狠的目光对着陈旭元扫射,陈旭元反倒先有些发毛。
陈旭元心想,哇,这个混蛋玩意怎么目光这么狠啊,这么变态啊!难道我这两天这么大名头他还没不怕,还震不住他?怎么看这个意思,他还想打我呢?妈的,要不要先动手呢?这种心理变态的玩意,不打他只会让他更嚣张。况且他不过是内狱郎官,我可是刀探花的弟子,孔指挥使的亲信呀!我他妈怕他什么呀,不就是越级打怪么!不就是越级打脸么!揍他一顿难道我的主角光环还不能搞定了?!
一念及此,陈旭元握紧钢鞭,冷笑一声,“姓范的,是什么人犯,用不着你操心,孔指挥使和我操心就行了,你算个什么东……哎呀我艹!”
范启良与陈旭元隔着两三丈远,站在一进内狱的甬道上,两边是墙壁,中间躺了一地的文家妇孺。陈旭元一握钢鞭,刚开始口出不逊,便觉着突然眼前一花,只见站在两三丈远的范启良身影闪动,就好像被人拉扯的提线木偶一样,快得不像是个人,眨眼间便一个耳光扇在陈旭元右脸上。
陈旭元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硬生生被耳光打断,又惊又怒的陈旭元,一鞭挥出去,同时左脸啪的一声又中一个耳光,范启良已经转到了陈旭元左侧。
陈旭元大怒,脑子中早已经没了“不能打死这个人妖”的想法,一门心思都是“敢打我?我弄死你”的念头。
陈旭元一挥鞭,钢鞭带着恶风扫向他左边,但同时后脑一阵剧痛,范启良居然蹿到陈旭元背后,一拳打在他后脑勺上,若不是陈某人皮糙肉厚,这一拳就能打晕他。
范启良如此快如鬼魅,不仅没有吓住陈旭元,反倒激起了陈旭元的怒火。
他把铁鞭横着一轮,像风车一样旋装,铁鞭扫出一个扇面。但范启良更快,闪电一样的身影一转,陈旭元只见眼角余光里灰影闪动,腿突然一痛,便扑倒在地,钢鞭去势不衰,把青砖地面砸得砖屑横飞。
俩人一动手,哭啼的妇孺居然立刻不哭了,待陈旭元一摔倒,她们马上惊叫连连,成功地把狱内狱外的忠勇郎都引了进来。
许国臣一马当先,大喝一声:“吵什么吵,不想活了!”
待他看到陈旭元一脸尴尬地从地上爬起,范启良若无其事地指挥着狱卒驱赶文家的人犯,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陈旭元站起来拍打衣服,口中故作轻松道:“马的,太黑了,你说内狱里就得阴森恐怖么?不科学,真不科学,犯人想逃固然费力气,这狱卒想看看有没有犯人要逃,岂不是一样费力气?老子不知道多少次看见过越狱的逃犯,就他妈躲在黑影里,结果狱卒就是没看到,你说说,弄这么黑值得么?”
啊?越狱?许国臣嘴巴大张,完全接不下去。
陈旭元自顾自说下去,“你是不知道,还有人就趁着黑,硬生生的在墙上打洞,挖出去了。你说这上哪说理去!唉,这个世界本就缺光明,黑夜弥漫。国臣,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不过光明没找到,老子自己拌一跤!”
许国臣连连点头,嘴上也跟着埋怨灯黑,心中却笑,说这一大堆话,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呢,原来你在这等我呢,拌得,你就是拌得!
陈旭元这三五天迅速窜起,炙手可热,许国臣不得不曲意逢迎,所以又讨好地问道:“旭元,你说你现在的身份,老腻在内狱里干嘛?孔大人那边须臾都离不开你,你却如此自低身份,实在不该。像范启良这种人,在内卫府里连半个交好的都没有,他是楚老爷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跟他走近了,都会惹人笑话。你这样的人物,刀探花的顶门大弟子,内卫府的希望之星,天子眼里都有一号,真不应该在内狱蹉跎时光……”
“蹉跎?那……国臣,按你说,我该干嘛去呢?”
“旭元,我听说孔大老爷正夙夜忧叹,食而不知其味,这种时候,正是你我兄弟为大人排忧解难的大好时机呀!”
陈旭元一愣,趁许国臣不注意,揉了揉自己的脸,道:“为孔大老爷排忧解难,我们能干什么,连什么事都不知道,你知道文家老头是躲哪了?你知道罗德礼案是怎么回事?我们能排什么忧?”
许国臣一笑,轻轻扶了陈旭元胳膊道:“不能排忧解难,难不成端茶送水还做不到么?万一孔大老爷身边缺个……”
陈旭元恍然大悟,心道,有道理啊,在领导面前混个脸熟,好过在底下累的半死啊,这马屁精什么年代都需要啊!他看了看许国臣,又想,估计是这个许国臣心思虽然到了,却苦于没机会靠近孔仁义,这才跟我一说,我自然不能撇下他,独自去请孔仁义,真是个伶俐人啊。
陈旭元哈哈大笑,拍着许国臣的肩头道:“国臣真是言之有理,方才我去向孔大老爷请示,就看见大老爷好像食而不知其味的样子,咱们内卫府还靠着孔大老爷运筹帷幄,这样可不行。既然咱们楚老爷忙于公务,也没能好好安排孔大老爷,我们倒是可以帮老大人们分分忧。”
俩人携手出了内狱,陈旭元恨恨地回望了一眼,心中暗下决心,打人不打脸,这个范启良居然连打自己两个耳光,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他与许国臣一同回了内卫府,借着回报文家人犯的事拜见了孔仁义。
孔仁义对文家人犯混不在意,口中哦了一声便算答应。但过了半晌,发觉陈旭元和他身旁的忠勇郎并未离去,便问道:“可还有事?”
陈旭元拱手道:“回禀大老爷,卑职……属下……旭元我看大老爷忧心……那个忧心……”陈旭元前世本是程序员,曲意逢迎见风使舵不是长项。这两年他虽然经营道德社,与王鼎等官府众人多有交道,可王鼎之流本就是粗胚,只是赤裸裸的将银子一递,或是大剌剌一说“王老爷我请你嫖妓”,双方握手言欢,没有这么多说道。
几番挣扎,他总算把意思表达明白了,不过是眼看孔仁义因公事而憔悴,他做下属的于心不安,于是邀请孔仁义赴海底捞别院休息休息。
孔仁义欣然应允,陈旭元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由得暗暗鄙视自己,领导公务繁忙,疏于照顾自己身体,所以下属请领导去嫖妓——这他妈都哪跟哪啊!
陈旭元心中对自己不屑,挥别了孔仁义,自己回了道德社总坛安排晚上的事项。
魏神通和赵叔元全都不在,一问之下,居然又出来一幢案子。
早上他在码头和白玉帮的人打生打死的时候,道德社也在如日常一样运转着。之前李四安排了几个人盯守着虎丘剑派的小妞,防着那小妞再去红星赌坊闹事。后来那小妞果真奔着红星赌坊去了,所以几个乞丐毫无悬念的扑过去掏钱,一不小心将人家小姐的衣服蹭脏了。
按说江湖儿女都很豪爽,顶多踢两脚就完事了,可谁知道虎丘的这个女侠居然当街毒打那几个乞丐,不依不饶的让他们赔钱。
天可怜见,几个乞丐能有什么钱,毒打之下,便老老实实被押着去寻找他们的团头。李四一见虎丘的女侠,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事情败露,人家打上门来,所以撒腿就跑。
那女侠一看人跑,便奋起直追,一个追一个跑,最终李四把人引到了道德社总坛。
陈旭元头都要炸了,依着魏神通的脾气,哪里会管对方是不是虎丘的人,是不是女人,想必一见有人上门闹事便要大打出手,他的出手总是没轻没重,对方又是个女侠。陈旭元脑子里已经有一个女人鼻青脸肿地带着大队人马来复仇的场景了。
虎丘剑派可不是小门派,这几年蹿起的很快,俨然一副江南执牛耳的意思了。和这样的门派结仇,可是超出了陈旭元小心脏的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