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二十几个忠勇郎里倒有十来个人是本地忠勇郎,一听秉笔指挥使下令为这么点小事就要开始杀人,立刻都慌了手脚,面面相觑犹犹豫豫,虽然手里握紧了长河刀,却没一人敢冲出去。
所以说还得是自己心腹,孔仁义自己带来的随从,立刻毫不犹豫地冲着四面小船跳过去,拔刀便砍。
船夫们也是常年好勇斗狠的主,自然明辨形式,分得清楚是虚张声势还是痛下杀手,一看形势不妙,立时哭爹喊娘地四下奔逃。有的船边有缝隙,船夫便直接扎进水里,有的船和旁边船靠的太紧密,毫无缝隙,那便只能连滚带爬地从这个船逃向那个船,寻找缝隙一头扎进水里。
上百艘的小船,方才还气势汹汹如大军压境一样冲过来,孔仁义一声令下,立刻鬼哭狼嚎地乱成一团,江里瞬间便铺满了人头,以这堆船尾为圆心,飞速向四面八方发射而去。
看到这一幕,在小船上的陈旭元真是大为赞叹——在国家机器面前,再多的人也都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啊。
赶散了船夫,可是小船却依旧横亘在前方,忠勇郎再威风无限,前路还是被堵住了。
孔仁义大为恼火,可是无人撑桨的小船却不会惧怕他的权势而四散奔逃,所以,这五六艘船的忠勇郎刚威风完,便要不断用船桨推开前方的船,可惜众人大多不识水性,对划船不是很懂。不一会人人汗流浃背,前方阻挡的船终于见少。
孔仁义盯紧白玉帮大香船的船头,上面的道士居然摆出香案来,远远望去,可见有个道士已经拿出一把木剑,披散了头发,指天画地地挥舞起来。
糟了,难道这道士真的要作法冲击我们?他们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孔仁义有点后悔没让楚忠君带队上船拿人了。这在水中间的,要是道士用上什么法术,连逃都没得逃。
一念及此,孔仁义突然大喝一声,舌绽春雷,四下水面都荡起一层层涟漪,离他近了的忠勇郎全都浑身一震,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内卫府指挥使在此,何方妖道敢阻挠本官办差!”
可是船头道士却手脚不停,眼见着木剑上头凝结着一圈的白气,越聚越亮,道士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终于道士仿佛不堪重负一样将木剑一指内卫府众人,白气喷涌而出,蜿蜒游动仿佛巨蟒一样,虽然双方相隔几十丈的距离,但白气速度甚快,居然瞬间便冲了过来。
那白气仿佛是有意识的生物一样,在空中居然一扭身躯,避开众人,一头扎进水里,然后众人便听到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的一连串细响,待探头往船外一看,从白气扎进水里的地方,水面已然迅速地结冰,冰面迅速扩张,仿佛四下扩展的蜘蛛网一样向外蔓延,转瞬之间,方圆几十丈的水面便连成一块,几乎从小船连接到了大船。
孔仁义一惊,看了看冰面,只见光滑可鉴,厚足盈尺,看不透深浅,好像连河底都冻住了一样。
孔仁义傻了眼,没想到对方这么大声势却来了这么一出。
这是……要困住我?他定了定神,重又对对面喊话:“船上是哪位真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施展如此……歹毒法术,你……你是要与内卫府为敌吗?”
孔仁义也不是没见过道术的人,只是这么大威力的却是第一次见,一见之下他便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也是某个昆仑山宗主到了,搞不好也是敕封真人,所以言语之间威胁是威胁却客气了许多。
对面大香船居然有人答话,只是距离太远,声音远不如孔仁义的洪亮震撼。对面船上喊的是,这边是六盘山归元真人,正在作法,没想到惊扰了大人什么什么的。
嗬,孔仁义气得牙都疼了,这不瞪眼说瞎话吗!说得好像是我误闯了人家做法的地界似的。
不过他们是六盘山归元真人?从没听过,于是孔仁义胆气壮了不少,重振声威大声威胁对方,若不赶紧撤去法术,那我就办你个意图谋反的罪名。
可是对方似乎不是很怕他,又传话过来说,这法术施展之后是撤销不了的,请大人稍等一时半刻自然冰消雪融,到时候归元真人再给大人端茶认错。
孔仁义大怒却毫无办法,对方施展如此法术,展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恐怖,他就算有心游过去也无论如何不敢下水了。他暗自思忖,归元真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如此有恃无恐阻挠我,难道也是有严相撑腰?唉,被他这么一挡,估计那边就要悄悄用小船把犯人接跑了。
他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哎呀,大人,他们是想拖延时间呢!”
孔仁义回头一看,一条大汉,身高体健鼻直口阔一脸正气,咦,这不是那个那个……叫……叫陈旭元的吗?
陈旭元一看孔仁义皱眉看向自己,还以为孔仁义没想到这一节,口手并用地解释:“大人哪,他们是心虚,估计是先用小船后用冰封来阻挠我们一会,我估计大船背后他们就要用小船把人悄悄送走了。”
孔仁义心中腻味,于是冷冷道:“既如此,你为何不追!”
陈旭元一愣,心里激动,以为是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刻,居然脸上带笑道:“得令!”
话音未落,他噗通一声跳下船去,直接踩在冰面上,用钢鞭拄着地,蹒跚地往前走去。船上一个忠勇郎不知不觉自言自语道:“这个楞头青难道想就这么一步一步跑到大船上去?”
孔仁义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嘶……居然如此悍勇?也好,我倒要看看那个道士还真敢对忠勇郎下毒手不成!”
要他亲身试验这种可能性他不愿意,但手下有人主动请缨,那他也还是脸上有光的。
陈旭元脚步不快,因为水面太滑又有些小船嵌在冰面里,所以走得很慢,但再慢也只有几十丈距离,所以大香船上的道士可急了。
那道士见有忠勇郎如此悍勇地对自己的大船冲过来,重又挥剑作法,香案上重又升起一道白气,但比刚才稀薄的多,白气随他木剑一指,重又冲向陈旭元。
陈旭元本来是算准了对方不敢动手伤人才跳下船,可一抬头眼见一道白气冲过来,立刻便变了脸色,但看见白气后再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白气也不是对着人来的,故技重施,重又一头扎进陈旭元面前几步的冰面上。于是大块冰面微微震颤,轰隆声中居然自陈旭元立足之地向上涌起,迅速增长,几个呼吸之后便像造山运动一样平地里涌出一座冰山来。
陈旭元一个趔趄却没摔倒,因为在冰面隆起的那一刹那,双脚喀嚓一声被隆起的冰面咬住,冰山又托着他直冲天际。
陈旭元开始以为老道是要用冰把自己埋了,吓得魂不附体,冰面带着他往上这么一冲,他更慌了——这不会是要把我送入外太空吧。
结果冰面冲起来两丈多高便停了,于是秦淮河水面上隆起一座冰山,大香船和内卫府的小船队被冰山隔开,而陈旭元则高高地站在冰山顶端,举着钢鞭左看右看,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旭元站得高看得远,往左看,孔仁义脸色难看之极,嘴角抽搐,眼睛死死盯着他;往右看,那道士作法完毕明显体力不支,手扶香案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也死死盯着他看。
不光是他们,实际上所有人,乃至岸上的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站在冰山顶上的陈旭元。秦淮河上出了奇景了,先是突然河面冰封,而后又涌出来一座冰山,冰山上还站着一个高大健壮的忠勇郎,众人看得目不暇接,恨不得叫几声好出来。
陈旭元一时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只觉着面红耳赤,可惜又移动不了,只能呆呆站着,突然之间便觉着自己成了一只猴子了!
陈旭元大怒,心道:这老道真歹毒,把我突然推到所有人面前,这是要羞辱我……们内卫府啊!我总得干点什么,我的大老板正看着我呢,不能就这么傻站着啊。
但他却动也动不了,因为被一尺左右的冰钳住双脚。陈旭元呆了一会,心中怒意越发兴盛,看看老道,看看孔仁义,看看岸上观众,又看看自己脚下的冰层,最后怒不可遏,举起钢鞭抬手便砸,直砸得冰块横飞,四下瞬间起了白雾。
楚忠君在岸上看不真切,只看到陈旭元突然砸冰,便奇怪地问方有道,“这陈旭元要干什么?”
方有道头几天刚刚受伤,裹着绷带,吊着胳膊,内卫府的人手捉襟见肘,所以他也被迫出来了。
在方有道眼里的陈旭元,那可是有勇有谋的奇男子,所以方有道略一思忖便信心满满地答道:“旭元八成是要凿冰,把冰山凿破,把冰块凿碎,一直凿到大船上!”
楚忠君哑然失笑,心想,不至于吧,这家伙悍勇如斯么?他是要愚公移山吗?
陈旭元可顾不得别人怎么看,他只知道自己若不把双脚从冰里凿出来,那便要在这冰山上丢人丢到冰化为止。况且,他看背后大老板的脸色,似乎十有八九是责怪自己冒进,大有把内卫府丢掉的脸算在自己头上的意思。
咔咔咔咔,冰块乱飞,其中一块正撞到陈旭元脑门上,陈旭元也不理会,只是闷头猛砸。
不一时,陈旭元双脚便挣脱出来,他这才意识到光是砸开锁住双脚的冰块也不足够,因为他在一座两丈高的陡峭冰山上,想下去只有跳下去。
但这么高,这么滑,这么硬的冰面,跳下去……会当众摔断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