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
陈旭元早上起来浑身酸痛,这是他到达这个世界后挨得第一顿毒打。从前看日系漫画,主角总是被打得头破血流之后爆发,然后再被包成木乃伊,若无其事地与人开玩笑,彰显自己男人的一面。可是陈旭元……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只想大哭一场。
魏神通早上收到了一份请柬,说是宴请道德社二当家陈旭元去鸿泰酒楼赴宴。
请柬这东西可有些烫手,魏神通一时惊诧,便多问了送请柬的人几句,结果很意外地被告知,设宴的目的是款待从京城来的刑部大人物,不过奇怪的是,不是应天府,而是磨镜山庄的宋玉仲宋二爷下的贴子,赴宴的还有白玉帮的天堂堂主白乐鹏。
魏神通听到这里,后面的就没再问了。
磨镜山庄是南京第一大派,江湖上名号叫“虎踞钟山磨镜宋家”。庄主就只有兄弟二人,大庄主宋玉昆,二庄主宋玉仲。
白玉帮垄断南京附近长江水运,当之无愧的是南京第一水上帮派。白玉帮一共就只有三个堂,分天地人,天堂堂主身份不言而喻。这可跟卫老爷宴请的下三门豪杰不是一个档次的,只怕这俩人的仆役都比下三门的门首高贵。
魏神通把请柬拿给陈旭元看,笑道:“老二,你这一入内卫府,行情真是水涨船高,居然都能跟宋家坐一桌了。”
陈旭元看着请帖一脸茫然,心想,没听说内卫府竟牛逼到这个地步啊,我只是一个底层忠勇郎而已,怎么已经能上这种台面了?这……不会又是跟昨天王鼎那次一样是个陷阱吧?王鼎……我跟他没完!
陈旭元由这个请柬,想到王鼎身上,一时间捏着请柬便咬牙切齿起来了,看得一旁的赵叔元莫名其妙。
赵叔元本来一早上是打算收拾行囊出发的。南京城呆着没味,被卫子峰弄了一鼻子灰,想要结交些江湖同道的事也被迫搁置。想到卫子峰,赵叔元便火往上窜,暗下决心一定找个机会灭了南京卫家的门。
唉,南京是呆不下去了。虽然魏神通挺有趣,陈旭元也莫名其妙隐约成了人物,但这些在神剑山庄三少爷眼里都不过是些江湖小门派的小打小闹,难登大雅之堂。
但刚刚赵叔元一听说磨镜山庄和白玉帮的大人物要出席这个什么宴会,马上心思便活泛起来了。他想,我的身份和宋玉仲大抵相当,这个白玉帮虽然在江湖上声名不显,不过在水派中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好歹也是大江盟里的支柱帮派,想必结识一下也不是坏处。
江湖上朋友的概念大多只是虚名,不过认识和不认识却是两种层次。赵三爷心里明白,所谓行走江湖,目的就是结识朋友,打响招牌——这里特指他赵三爷自己的招牌,神剑山庄的招牌够响了,不用他打。
来南京一趟,若是被卫子峰设计耽搁得连一个像样的豪杰没认识,要是这么灰溜溜走了,只怕三少爷的招牌也响不起来。所以赵叔元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果断跟送贴的人说:“回去答复你家主人,就说魏大当家和陈二当家将陪同神剑山庄赵叔元同去。”
果然是江湖上数一数二大门派的公子,王霸之气喷涌而出,魏神通鼻子差点没气歪了——你要去就去呗,怎么还成了我们陪你去了!
魏神通有气,赵叔元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合适的,自己兴高采烈地吩咐侍女小五找衣服、擦剑、擦鞋。
魏神通扶着陈旭元起身,在庭院里走了几圈,打了一趟拳,陈旭元觉着浑身力气都回来了。魏神通说,这是皮外伤,陈旭元平日打熬筋骨得力,这皮外伤很快便会好。
陈旭元恢复了生气,便赶忙雇了轿子要去内卫府报道——他现在可是不敢再乱去赴约了。
但陈旭元还没出门,方有道便上门了。方有道一听说中午的宴请,居然笑了,眼珠转了又转,拍着陈旭元的肩膀大声叫好,让陈旭元只管去,他回府喊人,必定会保护陈旭元周全。
方有道走了,陈旭元却有些糊涂了,怎么叫保护我周全,难道说,方有道已经知道中午这个宴会必有蹊跷?
魏神通见陈旭元看着方有道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心中不忍,便宽慰他道:“老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指的是我们这些人,一旦身入门派,便要为门派做各种各样的牺牲,就算前面是地雷阵,是万丈悬崖,你也要往前走……”
陈旭元脸色不好看,一入侯门深似海,再回首已百年身,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诗句突然蹦入他的脑子里。他本不想去跟刑部的人打交道,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什么宋二爷——谁知道是福是祸?但方有道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虽然表示会保护他周全,但完全没有容许他不去的可能。
这一天早上,陈旭元突然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根据前世经历,一门心思想要成为公务员的选择,似乎在一开始便让他发觉自己失去了自由。
赵叔元已经换好了衣服,兴冲冲到前厅喊人出发赴宴。
魏神通一看见赵叔元那兴奋的嘴脸,心里别提多腻歪了。心想,这真是我亲祖宗啊!喧宾夺主已经到了忘我的地步了。
“三祖宗,你且消停会行吗?你看我们兄弟愁眉苦脸,你难道就不知道刑部和应天府对老二是有些打算的么?这个宴会,不知凶吉,你要不怕,那你带着小五去吧,帮我们传话就好了。”
“神通,话不是这么说的,宋二庄主请你赴宴你有什么可愁的。江湖大派最讲脸面,你是磨镜山庄的客人,便没人敢动你。”
“哈哈哈,”魏神通大笑,“名门大派对小人物可未必讲脸面,叔元,这些不上台面的事可比你想象的要龌龊的多。”
赵叔元正在兴奋,不以为意,“放心吧,官府要是想找你们的事,早就上门了。况且旭元昨天晚上不是已经洗脱了罪名了,那你们还怕什么。要是你们不去,那就是示弱,只怕官府反咬一口也未可知,你光明正大去了,说明不心虚,他们也要掂量掂量。”
赵叔元虽然江湖经验不多,但道理是很通透的,他一说,陈旭元心中的忐忑便好多了,点了点头,道:“对啊,昨天王鼎和陈大人已经说不是我的事了,刑部来人了我也不用怕啊,我有什么好怕的!”
魏神通对他使个眼色,对赵叔元道:“唉,叔元,你不知道。不是我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实在是见过太多这样恃强凌弱的事了。我和旭元毕竟根基太浅,你作为神剑山庄的少庄主,是体会不到的。这个江湖上,谁有势力便是谁说了算,说你有麻烦就是有麻烦。万一哪天,应天府要找替罪羊,那这整件事就是我们哥俩干的也不稀奇。说不定你过三个月就能看到我们兄弟的海捕文书,唉,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啊。”
赵叔元被这话一激,神色傲然道:“神通,那你们俩就把事都推到我身上好了,就说你们是我的朋友,我倒要看看,我的朋友,谁敢动歪脑筋!”
赵叔元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把陈旭元美得快忘乎所以了,赶紧就催促着魏神通收拾出门。结果陈旭元一收拾东西才想起自己铁鞭被范千山收走了,心里又添郁闷——少了趁手的兵器是个很麻烦的事,但更麻烦的是想起来自己多了一波仇家。
范千山这帮人都是亡命之徒,那天晚上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日后若是撞见,那可真是倒霉透顶。之前光顾着高兴自己劫后余生了,今天碰上有可能秋后算帐的主,这才突然发觉,有可能找他算后账的,还不少人呢。
陈旭元把心中疑虑一说,赵叔元便哈哈大笑道:“旭元,行走江湖怎么能没几个仇家呢?就算是我神剑山庄一贯主持江湖正义,还不是一样有人看不过眼。不过,你们练外门功夫的,也确实太倚重兵器了,所以说还是练内家功夫的好,飞花落叶亦能伤人,就算一对肉掌也能切金断玉……”
赵三祖宗一旦高兴了,简直满嘴跑火车,抓住一个话题说个没完,而且思维还跳跃的厉害。
陈旭元和魏神通不能陪着他跳,俩人一合计,兵器没了就别带了,反正铁鞭这种兵器赴宴带着会让人笑掉大牙,魏神通的木棍也别带了,大家都空手去吧。不过衣服得换一身,赵三祖宗穿得太过华丽,俩人不收拾一下,真是成了跟班的了。
三个人两人坐轿一人乘车,直奔鸿泰酒家,老远下就被迫下了轿。从酒家门口往外停了足有十来辆马车,路都快被堵死了。
赵叔元一边下车一边问:“怎么这么多人,不会又把什么金陵神棍那帮人给喊来了吧?”
魏神通笑说:“这么大排场,怎么可能是谭四他们。你看这些马夫,都是各个衙门的人,估计是各个衙门的人也在这吃饭。”
三人走到门口,门口仆役一问,便引着三人出了正厅,奔酒家的西跨院。
西跨院里已经热热闹闹喝成一团了,但门口仆役一报名号,所有人都静下来了。纷纷窃窃私语,神剑山庄?他们怎么成了神剑山庄的人了?
仆役报道名号是:神剑山庄赵叔元,魏神通,陈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