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元一波三叹地表演完,耳朵里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心想,人的恐惧真是源自无知,越是不知道的事就越容易恐惧。
他突然想起了装逼界的老前辈黔之驴,心想,要是驴也能有我这两下子,再配合着我这唱念坐打,怕也不至于葬身虎……咦,风声?嗬!还真有人敢出手啊!
他眼睛蒙着,姿势摆着,这么大花架子,可是面前几个人却是稍一犹豫,居然就出手了。
陈旭元一听到风声,也来不及辨别方向、辨明招数来路,只能提鞭便砸。
呼~一鞭砸过去,窄巷里对方只能一闪身躲避——挨一刀不会死,挨一鞭必死无疑,这就是重兵器的长处。
对方一闪,陈旭元回手一拖,一鞭又从左至右横砸过去,嘡啷一声响,似乎砸中了什么兵器,有人哎呀一声,恐怕是震到了胳膊。陈旭元精神一振,铁鞭闪电一样自下而上反砸出去,又有人嘿了一声,明显是狼狈躲开。
反正是窄巷,横砸竖砸总能砸到人不是。
步战八式简单明了,不过是前砸后砸横砸竖砸几招,讲的就是气势压人先声夺人。行军战阵上的交锋,容不得半点犹豫,最好用的招数就是快狠准,说穿了不过是拼命罢了。
陈旭元自己蒙了自己的眼睛,可是没吓跑人,顿时坐蜡了。但人家攻上来自然容不得他再去摘蒙眼布,所以陈某人只能大喝一声,把铁鞭抡得像风车一样,玩命地往前砸。
铁鞭碰上刀剑就是火星四射,刃口崩飞。陈旭元蒙了眼睛也不敢留力,就是一个拼命砸拼命抡,一旦感觉砸上了什么东西也不敢停顿,顺着对方兵刃横砸竖砸接着砸,砸砸砸,砸砸砸!
陈旭元的耳朵里就听到哎呀哎呀声不断,噗噗噗噗,鞭上的感觉有时硬,有时软,有时弹性悠长,似乎有人被撞倒,有人被砸到,有人被拌倒了。
一感觉砸到了人,一感觉砸飞了兵刃,陈旭元更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只觉着铁鞭变轻了,力气变大了,动作变快了,时间变慢了。陈旭元抡起铁鞭不管不顾地使出步战八式,一把沉重的铁鞭被他耍得眼花缭乱迅猛如风。
陈旭元不敢、也不需要再往前挪动身体,只管扎好马步,把鞭砸得浑身火热,嘴上不停地喊:“我砸你大爷,我砸你大爷,我砸你大爷的!”
陈旭元又抡了一刻,终于觉出四下寂静,鞭上再没碰到什么东西,他觉着压力变小,立刻便把铁鞭横着一抡,人往后一跳——这是战场上扫清前面障碍保护自己的手法。他一抡鞭,随即左手在脸上一抹,蒙眼布就抹了下来。面前几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一个个手肘驻地,不断往后挪,唯一露出的眼睛里全是恐惧。
先前交手过的那领头的蒙面人最惨,右手虎口鲜血淋漓看来是裂了,左臂弯了一个弧度,想来是右手被震裂虎口,慌忙之后往后退却撞上了自己人,结果用左臂硬挡了一下铁鞭。
余下众人里面,各个兵器脱手,受伤倒是不重,唯有一个人的腿看来是断了,正咬牙呻吟。
陈旭元心中一乐,暗道侥幸,毕竟一连干翻四五个人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原来我战斗力这么强,怎么上次还输给谭四呢,真是没想到啊。
陈旭元的确是没想到,他今晚能有这场胜果,实在是****运太过。
江湖新手和成名多年的豪杰本质的差别便在于临敌经验,临敌经验够丰富,遇敌便不慌,有六分本事能发挥出十分的力量。遇敌若是着慌,便有十分本事往往连五成也发挥不出来。况且夜战又是个比凶比狠的打法,身法眼力技巧其实都用不上,看谁凶看谁稳,谁就能站到最后。
陈旭元兵器上占了便宜,地形上占了便宜,又蒙住了眼睛,也省却了慌乱和犹豫。
眼睛是最容易受骗的,尤其夜战,看不清形式,分不明虚实,往往看见一个虚招,就难免一个犹豫,手上若是一慢,基本上这亏就吃定了。所以以陈旭元的战斗阅历和经验,在夜战时蒙了眼睛,反倒是歪打正着占了便宜。
反正是几尺窄巷,敌人又在前方,也不用担心腹背受敌,况且他手上的功夫又是军队里磨练出的拼命的功夫,多精妙不敢说,多狠辣是肯定的。
这么着,误打误撞陈旭元倒契合了天时地利人和,一路鞭法打下来居然把四五个战阵老手给打伤了。
领头那人看他脸色茫然,连忙跟手下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眉头紧皱,看样子强忍疼痛,“阁下是高人,我们认栽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陈旭元挥了挥铁鞭,心中的得意就不用提了,傲慢道:“我本意就不想跟诸位动手,得罪啦。不过……既然这样了,留个万儿就请便吧。”
那人一愣,犹豫片刻道:“撞令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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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旭元没听过这个名号,眼睁睁看着几人互相扶持离去,也没好意思追问,反正他也没胆子杀掉这几个人灭口,便假作不屑地放他们离去了。
他借着月光看了看地上碎成石块的青石,又重新用鞭量了量小巷,心中的快意几乎撑爆了他的心胸,少不得自己又把刚才打过的鞭法重新打一遍,结果越打心里越慌,浑身上下四面八方全是漏洞,若不是占了地利的便宜,只怕早被人戳上十七八个窟窿了。
陈旭元叹了口气,他的功夫果真是如魏神通所说,正面交锋若是能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就算江湖高手也要避让其锋。不过也仅仅限于正面交锋而已,唉……
他脑子又胡思乱想了片刻,最终又恢复正常。方有道人跑没影了,大概以为自己也壮烈牺牲了。可是既然自己没牺牲,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刚才那几个蒙面人既然说自己是包抄的,那就是说再往前面一定还会有堵截的!
陈旭元叹了口气,心中重又黯然,唉,方有道弄得这个事,真是不怎么样。你看,还没出城呢,人家埋伏圈都设好了。你们中埋伏不要紧啊,我怎么办呢?方有道那边一共有七八个人,人家埋伏起来的人怎么也不会少于这个数。不过包抄的被我打跑了,说不定方有道还能占了胜算呢。嗯,既然帮了方有道这么大的忙,他要是死了,我除了得到一个叫撞令郎的仇家便一无所获呀;方有道要是活着……他说过,我要入内卫府成败就在今晚。
陈旭元身上一热,抬腿便往前跑去。
方才那几个人埋伏在这里,准备包抄,那说明人家的真正的正面埋伏,也在这条街前面。如果埋伏在前面,也就说明人家算准了方有道会往前走。
算准了方有道会往前走,也就是说明方有道的接应一定在前面。方有道如果有了接应,那这些埋伏的人也未必能讨了好去。这个道理逻辑性十足,理科生陈旭元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不过他还是忘记了一件事,就是他的脚步声实在是太壮了,咚咚咚咚跑起来,自己觉着正常,在江湖人听起来简直像打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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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陈旭元往前跑出几里地,便隐约看到官道。
官道上有亮着火把的,估计就是出事的地方。
陈旭元尽量放轻脚步赶过去,打算观望一下情况——若是方有道让人打得剩下半口气,他出去送死也是没必要,若是方有道占了优势,他倒可以奋不顾身地和方郎官并肩作战。
他徐徐接近了那片有火把的地方,看到两拨人,一波是方有道,比刚才分手之际又多了五六个人,大约是接应的。这十几个人围着一辆马车结成了一个圈子,刀口向外如临大敌,各摆姿势。马车旁躺着几个一动不动的人,可能就是从文家背出来的肉票。
另外一波仍旧是黑衣蒙面人,足有二十来个,只是一个个懒洋洋地站着,连起手式都没摆出来,有几个还把刀在手里晃来晃去摇来摇去,满不在乎的模样。
陈旭元一看对方有这么多人,心里便打起退堂鼓,觉着方有道怕是交待在这了,自己还是不出去的好。
可是凡事大多不由他选择,他想趴着看热闹,场内的人却早就发现了他——那么重的脚步,人家想不知道都难。
蒙面人里有人厉声喝道:“出来,别躲着了!”然后哈哈大笑对方有道道:“朋友,这一遭你们是栽定了,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你放下兵器,咱们大路朝天各……恩~~~~?你是什么人!”